她看了過來。
“認識的人。”紀千羽咬了下唇,簡單地解釋了一句,一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於是又補充一句,“不太喜歡的那種。”
男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禮貌地沒有詢問,也沒有打擾。
但這個時候光不打擾也不太行,或許是他們的眼神太過專注灼灼,下車的女入若有所覺般頓了頓,緩慢地做出了個似乎要回頭的動作。紀千羽頓時一急,想要轉身避開視線,然而她的畫板比她還寬,對方一定認得出來。
情急之下,紀千羽一咬牙,以一個艱難的姿勢將畫板繞到鋼琴手身後藏起來,雙手抱著畫板。她的胳膊沒有那麼長,繞過一個成年男人之後幾乎合不住畫板,整個人都突然擠到了男人懷中。對方顯然完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被她抱住時整個人都驟然僵硬住,不知道是因為嚇了一跳,還是極不習慣旁人的肢體接觸。
“對不起……麻煩幫我個忙。”紀千羽低聲說,在雨聲中只有彼此可聞。她有些緊張地抱著自己的畫板,貼在年輕男人的風衣釦子上,心因高度緊張跳得飛快。
好在對方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了,紀千羽極度尷尬之餘還不忘自我安慰,不然她今天真是恩將仇報到家了,這麼不是東西,自己都想錘自己兩下。
傅遇風撐著傘,在紀千羽看不到的角度眼中滿是驚愕,與逐漸不受控制升騰而起的煩躁和焦慮。努力壓下生理上尖銳的不適,他看向正對面的便利店,濃妝豔抹的女人果然正回頭向這邊看來。
他閉了閉眼,將傘向前傾斜。
紀千羽忐忑地睜著眼,正留心聽著外面的動靜,突然感到頭頂的傘正在向下移動。她下意識抬頭看去,正看見黑色的傘慢慢下傾,將她的整個後背都嚴密地遮住,於滿目風雨之中,生生隔絕出一個安穩的世界。
站在SUV前面的女人回過頭時,只看見一把傘遮住相擁的兩個人,雨幕中親密無間地站著,猶如正在親吻。
這一切並沒有持續多久,鋼琴手很快將傘拿開,從車裡下來的女人已經進了便利店,隔著透明玻璃背對他們站著,旁邊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只掃了一眼,很快便將視線挪開,落到旁邊的人身上時,意外地發現她正掏出手機,對著兩人的背影乾脆利落地拍了好幾張。
紀千羽察覺到身旁男人的視線,轉向他時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揚了揚手裡的手機:“祈禱她以後最好別再來惹我,不然她這被人包養的照片,我一定會給每個認識她的人都發一張。”
畢竟我可不是什麼聖母跟好人。她在心裡默默地補充完後面一句,發現鋼琴手正看著她。
“是不是挺討厭我這樣的人?”她輕描淡寫地問。鋼琴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The Gypsy Maid》。”他突然說,看著紀千羽。
……吉普賽女郎?紀千羽反應了一下,意識到他一語雙關的提供了鋼琴曲的名稱與對她的評價。正想說點什麼,忽然看見男人淺淡的稍稍展眉。
“很適合你。”他說。
隔著模糊的光暈與飛濺的雨絲,他的微笑安靜而溫和,像是和潮溼的水汽一般沁入心底。紀千羽抱著畫板,隔著一臂寬的距離看著他,而後同樣微笑起來。
她眨了眨自己漂亮的藍眼睛:“謝謝。”
這一夜的雨始終沒有停,不過她在不久後就順利地攔到了計程車。這麼一番折騰下來,她抱著完好無損的畫板來到畫室的時候,灰濛濛的天已經泛出了隱約的白,她將畫板固定在畫架上,找出鉛筆和顏料,動筆之前猶豫了一下,在網上下載了首曲子,掏出耳機戴好。
《澄淨之水》的演奏版本中帶著的雨聲和窗外混響成一片,在她耳邊淅淅瀝瀝地垂落。溫潤的鋼琴聲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