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乃顧門之人,萬望小心。”
僅僅十個字,並不難懂,此刻卻像天書一般。謝釅捧著這方喜帕讀了一遍又一遍,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慕容褒因竟然知道江朝歡是魔教的人,在一切都沒發生之前就知道,難道,她的死也和江朝歡有關?
一直以來,雖然把謝夫人和謝醞謝醇的仇算在江朝歡頭上,但慕容褒因是自殺無疑,怎麼看也和他人無關。
雖然謝釅也曾瘋狂地尋找她自殺的理由,但她既未留下隻言片語,又毫無異常表現,到底為何會在大婚之日,一切還沒變質的時候就匆匆結束自己,像根刺一樣紮在謝釅心裡。他本以為這輩子也無法得知真相了……
謝釅手腳冰涼,重新跌坐在地上,那喜帕飄蕩著落在他懷裡,好像是慕容褒因輕柔的目光和話語。
一定是這樣……他終於明白了。
只怕是在婚禮那日,慕容褒因意外發現了江朝歡的身份。為防事情洩露,江朝歡逼迫她自盡。而她在臨死前還偷偷留下字跡,只為了提醒自己小心……可恨自己直到今日才發現這喜帕,生生錯過了她死亡的真相。
謝釅突然笑了。那個他曾視為兄弟之人,就連他只剩三年壽命、絲亳不會武功的妻子都不放過,而自己,卻還在一次次為他找藉口,甚至幻想著母親的死也與他無關。
他捧著這方帕子,在徹骨的寒意中徹底醒了過來。那個真真切切毀掉了這一切的人,憑什麼可以那樣輕鬆、毫無愧意地又一次次地玩弄自己?為什麼又要在明明可以取自己性命的時候故作姿態地放過了自己?
蒙翳在眼前的迷霧一朝散盡,他終於完完全全地看清了仇人的面目。
遠比他本以為的更冷血、更狠毒,從來都不是被迫作為顧雲天的殺人工具,而是在享受生殺予奪、戲弄別人於股掌之間的樂趣。
得失成敗、真真假假,從來都不是宿命的捉弄,今日所受,皆是拜他一人所賜。
還有什麼理由繼續逃避?謝釅霍然而起,再無一絲猶疑。
門外,顧柔終於露出了真正的笑意,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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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雲谷。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傍晚。江朝歡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暈過去了多久。呆坐半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驀地抬起右手。
然而,手腕上乾乾淨淨,連一絲傷痕都沒有。
難道去鈞天殿,被顧雲天種下折紅英是一場夢?
他正有些怔忡,然而,體內炸開的痛楚遽然把他拉回了現實。
猝不及防的劇痛下,他眼前一黑,左手撐著桌緣才不至倒下。他努力眨了眨眼,驅走了暈眩。又舉起了右手,定定地望著手掌和手腕的連線處。
果然,剛剛還光潔乾淨的掌緣浮起了交錯盤踞的青線,而這些青線的中心,是一朵尚是花苞的桃花。花葉儘管顏色尚淺,但與他本來的血管交織糾纏,有些可怖。
還好,那不是夢。江朝歡露出一點笑意,慢慢滑坐在椅中。他默默忍受著枝葉在體內飛快生長的劇痛,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手腕的變化。
他已明白,醒來之時,恰好是紅消青斷,凋謝殆盡的終結一刻,也是重新生長的開始。這就是第一次發作。
昨日種下折紅英的最後,他終究未能抵過這種折磨,錯失了找出呂隙的時機。但還好他勉力記下了顧雲天的手法和氣息,如今桃花枝葉開落有時、日日重演,他還有機會一窺其隙。
熟悉的疼痛在體內撕扯,初期的生長尚能忍受。他暗暗告誡自己,這回決不能再重蹈覆轍、功虧一簣。
隨著腕上枝葉越發明晰,越有生氣,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身體裡次生於經脈的脈絡一點點生根、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