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見底的黑暗,嵇盈風醒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生性謹慎的她沒有立刻出聲呼喊,而是儘量輕地起身,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崎嶇的石壁,仰頭努力才能看到的一兩點星光……似乎是個深洞之類的地方。奇怪的是,儘管現在是寒冬深夜,卻不怎麼冷,地下深處也不潮溼。
回想暈過去前最後的記憶,是和那個數度偶遇的坡足男子交談,卻被牛馬幫幫主朱廷越找上麻煩。在他走近彎腰的一瞬間,自己便失去了知覺,而最後看到的畫面便是他腰間紅布隨他彎腰一晃一晃。
嵇盈風怎麼都想不通自己是怎麼著了道,當下只能先想辦法出去。她活動了下手腳,還好沒有受傷,憑她的輕功,這樣不算光滑的坡面爬上去也不是難事。
然而,就在她屏息運動的一瞬間,一絲極其微薄的呼吸聲傳入了她耳中。
內力流轉下耳聰目明,她又漸漸適應了黑暗中視物。小心地朝聲源處走去,扶著石壁,走出約莫兩丈遠,才看到不遠處隱隱約約一個人影倒在地上。
見狀,她有些防備地站住,聽那人呼吸聲雖淺但綿長,應的確是在昏睡中,才放心地繼續靠近。走到跟前,她蹲下來,黑寂中卻只能看到模糊一片。遲疑片刻,突然想到昏過去前的事,從懷中一摸,果然銀粉還在,便有些欣喜地塗在手心,藉著一點星光的反射看向那人。
一身黑色斗篷,帷帽遮著面容,卻是那奇怪的人的打扮。
嵇盈風怔住了。
想了想,她還是伸出手去,慢慢掀開了那長長帷帽--尖瘦的下巴、蒼白的面板……和那日未曾看全的一模一樣。
她一鼓作氣,一下子把帷帽徹底揭開,一雙狹長的鳳眼倏忽闖入她目中,奪去了她全部的注意。
儘管此刻那雙鳳眼緊閉著,但如銀勾弦月般的線條從眼角起承,到眼尾收束,迂曲一線,比任何丹青聖手的妙筆都要神韻天成。
嵇盈風偏過頭,才能不至於被這雙眼睛攪動神思。她有些明白了此人一直戴著帷帽的原因--這樣一雙眼睛,實在太引人注意,太難以忘懷了。
她很好奇這個人到底是誰,又為何故意接近她。只是,當下有一個更迫切的問題:
要不要在他醒來前獨自離開?
若是往日的她肯定會選擇趁機瞥下他逃走,但這黝深的石洞、燥悶的氣息,讓她莫名想起聚義莊初遇時,與江朝歡一起被困在地下密室的經歷。
嵇盈風定了定神,朝這人腕脈探去……他不僅屢屢接近自己,還拖著棺材出現在八月十五的君山,他的身上,絕對有更多的隱秘。嵇盈風憑這一點直覺很快做了決定。
好在,經過檢查這人並沒受什麼傷,不會成為拖累,嵇盈風想了想,從裙子上撕下幾個布條,將他雙手背在後面綁住,又把他綁縛在一塊凸起的大石頭上。
做完這些,她又想到以前看過江朝歡綁人,會把人雙手相對背扣,繞過手指關節把每根手指交錯綁住,這樣便更安全許多。
等她都忙完,從那人身後又繞回來,再看去時卻嚇了一跳。
--幽暗之中,那人鳳目半張,灰綠色的瞳仁在她手心銀粉的照射下泛起青芒,只消微掃一眼,嵇盈風遽然被攝住心神,一時連呼吸都忘了。
“……你醒了?”半晌,嵇盈風才能勉強說出話。她有些尷尬地退後一步,不敢再看這人。畢竟,趁別人暈著把他綁了怎麼都不算光明正大。
那人一動不動,彷彿對自己的處境毫不在意,亦不掙扎,只是抬起眼,認真的望著嵇盈風。隨著他瞳孔微微放大,眼底留白減少,整個人的氣息也變得寧定了。
見他不說話,嵇盈風硬著頭皮開口:“那天的事還沒弄清,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