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實在找不到資質絕佳的孩子,能夠與顧雲天有一較之力。只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派出武功最高的去刺殺顧雲天。只是,三次,他們都有去無回。”
“我不願再枉自送了徒兒性命。然而,我與中原武林素無交際,普天之下,沒一個幫手,我自己的武學巔峰也已過去,我實在不知還能怎麼辦。”
“很多次被折紅英折磨得死去活來之際,我都想自己了斷算了,可想到死去的師兄妹們時,我又覺得自己還沒替他們報仇,在黃泉地府,我有何面目去見他們……”
“於是,我渾渾噩噩地來往於極樂林間,每回來一次,我都知道,我手上的罪孽又重了一分……多麼可笑,我拼死逃出了那個我厭惡至極的拜火教,可我自己又親手創立了一個拜火教……”
“但我依舊放縱自己重新成為一個殺人機器。是世人對不起我,我又何必管旁人死活?若有朝一日,我碰巧能夠以積攢的鉅額賞金僱傭到高手,替我殺了顧雲天,那我也能死得瞑目了……”
悲痛,失望,麻木……他的心境變化幾乎與自己不謀而合,江朝歡於滿地落英中俯身拾起了一瓣,置於掌心凝望,心中瞭然:至親所愛,血脈相關,盡皆蒙難……活下來的那個,才是最痛苦的。
他默立良久,又縱那業已乾枯的花瓣從手心滑落,重新歸於塵土。轉身:“可否帶晚輩去拜祭教坊逝去的前輩?”
蘇長曦猶豫了一瞬,點了點頭,帶他從木屋後繞了良久,踏入一片更大上許多的詰旦花叢中。江朝歡暗道,適才幸虧沒用那片詰旦花威脅於他,否則豈不是自討苦吃。
“他們都是中折紅英而死,我不能讓他們在極樂世界也受此折磨,故而在他們的靈位旁種了很多詰旦花。”蘇長曦邊走邊解釋道。
花叢正中,列著七塊大理石墓碑,從第一塊開始,分別刻著“朱寧之之墓”、“周遙岑之墓”、“宿凜之墓”、“鄢繾綣之墓”、“林襲光之墓”、“莫問天之墓”、“阿卓之墓”。
江朝歡問道:“小妹叫阿卓?她已經……”
“因拜火教中只有波斯名字,是成年了我們才自己取個漢名。當年出事時小妹才十二歲,我們都叫她小名阿卓。她武功平平,年齡又小,這些年我遍尋她不得,只能當她已經……就連大哥,我也曾以為他不在了,不然他為何不來找我?”蘇長曦搖頭苦笑。
“林前輩當年不在現場,想必他定是以為你們無一生還,這才和前輩一樣隱姓埋名,委身崆峒派自保,以候報仇之機。”
江朝歡凝視著這些墓碑,久久不動。恍然間,他的目光越過層巒疊嶂般的雕鏤碑石,彷彿看到了無數虛幻泡影,那是他淮水派死在顧雲天手中的一百零三口。
觸景生情,心中大慟,他終於忍不住,將自己的過去與和羅姑堯叟的交際都一一道明。
蘇長曦最後的一點疑慮打消了,又確認他的二師兄三師姐使鐃鈸和小鑼,想必這化名便是由此而來,不會錯的了。
乍聞二人竟還活著,蘇長曦大為激動,可聽到他們最終又跳下懸崖,生死未卜,他眼裡的神采又黯了下去。
江朝歡亦不辯解:“當日之事,錯在晚輩。我自當去潮生崖找尋,但求尚能彌補。若前輩信得過,我願替前輩聯絡林前輩,使你們重聚。”
“唉。我們都已垂老之年、殘病之身,便是還勉強活著,也非顧雲天敵手。”蘇長曦道:“並非我顧惜此身,不願報仇,只是你可有什麼高見或有幾分把握?”
“我正在查一些重要線索,若事情順利,八月十五君山大會,顧雲天該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江朝歡甚少這麼信誓旦旦地承諾,此次並非他多有信心,只是十三年的隱忍,終於遇到這千載難逢的時機,他必須逼自己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