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解決的方法就是上君山破了大儺十二儀,親手殺了你的幾個姨姨舅舅?”顧襄毫不客氣。
“是啊,”顧柔忽而一笑:“手裡再多幾條人命而已,我不在乎。”
是的,我不在乎。所以催發堯叟的折紅英,親眼看著他死在面前也毫無愧疚。
所以一劍刺穿鄭普林的心臟,還能若無其事地拭去劍上血跡,吩咐下一個任務。
我只是想阻止他說完那句話啊--
“你都記得,我本寧願你忘記……你身上流著一半你母親的血,當年那杯酒,你到底……”
別說了--
那是我砌了二十年的殼子,不允許任何人掀開,看到裡面的東西!
可是為什麼,當那句話真的戛然而止、被一串血沫取代時,我的眼睛模糊了一下。
血,迅速蔓延的血,星星點點濺在鼓面上的血。
和鈞天殿裡那次沒什麼不同。
當年未能奏完的曲子,這次也一樣無力迴天,他們的努力只是蚍蜉撼樹而已。
這是他們自找的。
……
伏在鼓面上的屍體雙目微張,仍帶著迷惘和苦嘆,顧柔沒再看上一眼,卻也能聞到濃重的血腥氣中、繚繞在他身上不散的酒氣,心口莫名地生起煩躁。可那分明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氣味。
小時候,她沒什麼機會下山,只有舅舅求情時父母才會允許她出門玩耍。每次舅舅上山接她,都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舅舅會抱著她穩穩當當地走下幾百級臺階,不肯讓她自己邁一步;
會記住她不吃芋頭、紅薯等一切黏黏糊糊的東西,比誰都瞭解她的口味;
會塞給她一些毒藥,讓她下次練折紅英時偷偷幫喂招的人了結,因為那些人恐怖的死狀時常入夢,每次驚醒後都再也睡不著。
那時候舅舅身上的酒氣還是清淡的甘香,可為什麼現在變得澀口而濃烈,像放在地下室太久、已經渾濁不堪的陳釀,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但維持了二十年的殼子不會那麼容易被開啟,僅僅一瞬她就恢復了端和的笑意,淡然轉過身趕去下一處,繼續處理那幾個教坊餘孽。
還好,沒人發現她做過什麼事,又被那件事困住了多久。
可報應還是來了。
謝釅的猝然出手,讓她徹底明白了舅舅臨死前的目光。
被珍視、信任的人背叛,原來是這種感覺。
但她並不怨恨、亦不算太驚訝,反而有種宿命輪迴般的坦然。這本就是她的因果報應,已經遲到了二十年。
“別說了。”
顧襄輕聲打斷她,已拾起琵琶在懷。
“你騙別人行,別騙自己。”
“你不是不後悔,不是不在意,你只是無法面對自己做過的事--
所以你用漫不在乎的態度築起一道偽裝的外殼,生怕裡面掩藏的悔恨與痛苦被任何人看到,包括你自己。”
“但你逃避得再久,那件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絃斷,血幹。顧柔朝那把母親留下的琵琶伸出手,遲遲不敢觸碰,眼中已滾落淚水。她聽到顧襄的聲音窮追不捨:
“其實那段過去本就沒人想窺探……你小心翼翼維護著、千方百計阻撓著,無非是為了把自己攔在“殼子”外。這樣你才能繼續向前走,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直到自己再也看不見……”
“可我總要忘記一些事,才能走下去……”終於撐不住,顧柔哽咽聲裡扎進幾個破碎的音節,她搖著頭,“我還能怎樣……”
“我知道。”顧襄輕輕地抱住了她,心臟也開始微微抽疼,彷彿和她悖離已久的心重新相連。
其實顧襄一直都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