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這樣洋洋灑灑,鋪天蓋地,毀天滅地一般狷狂。僅一晝夜,雪已過膝。
在臨安的時候,還是總角妍妍,顧皓熵在宮中,這樣的雪天,她必會牽了他的手,去御花園裡,一路在寸許厚的雪地裡淘氣地踩出深深淺淺的一串腳印。去那梅園裡,折一二枝老梅。
顧皓熵最會選梅,怎樣的肌,怎樣的骨,插瓶可存多少時日,他都瞭若指掌。
“霜兒,這枝賦格嶙峋,堪稱佳品,你喜不喜歡?”顧皓熵轉眸落定在她臉上,溫文笑問。
她喜不喜歡,又有何緊要?他選的,必是最好的。
踏雪尋梅,多少天成佳偶,伉儷情深,幾段風雅,流頌至今。
“皓哥哥,明日我們一同去西湖泛舟賞雪,可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這樣問他。
顧皓熵玉冠紫袍,雪貂大氅披在肩上,露出袍袖繁複的錦繡紋樣,柔語輕起:“好。”
這一個呢噥‘好’字,從她與他初識,伴了她多少載年華?
冰冷凍徹的心底,這一聲‘好’,憑空化開了一點冰魄,柔柔地,漸次水聲,一直盪開去,盪開去,就像西湖的水,經不起那雕樑畫棟的畫舫船槳的輕輕一點。
前塵往事,俱往矣,而今思來,卻連半點溫度也無。
泠霜下意識地攏了攏身上紫貂裘,她再不濟也是堂堂一國公主,當朝當主的妻室,自不會凍著餓著她。錦衣貂裘,琳琅滿目。唯獨這件卻是與眾不同。
入冬前,段瀟鳴親自帶了來,遠遠在廊下揚眉衝她笑著。去歲他數九寒天裡打的,大雪滿弓刀,親手獵的,是難得一見的皮毛,最是綿軟輕便,適合女子所用。
想著她不慣北國風寒,專門尋出來,專門遣人裁製了,卻不是照著鄂蒙的樣式,用了漢人披肩圍脖,用剩的底料還給她做了一副手筒。
“漢妃?漢妃?”小惠站在一旁,見她已不知道神遊到了何處。
泠霜雙手捂著紫銅手爐,懶懶回過神來。還未待說話,便已聽得外間一片響動。
門簾一動,一個雪饊子隨著高大身影一齊帶入。
“你這裡倒是暖氣燻人。”段瀟鳴呵呵一笑,隨意撣了撣身上飄落沾惹的雪花粒子,便走過去在泠霜對面座上坐下了。
小惠雖是僕婢之身,可因著霍綱是段瀟鳴倚重的人,所以素來也沒拿她當下人看,人前拘禮,也不過是礙著悠悠眾口罷了。所以小惠剛要屈身為禮,已被段瀟鳴虛抬一下制止了。
泠霜似乎乏得很,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復又合上了,依舊歪著。
“這樣的天,你們主僕倒會享福,躲在屋裡做什麼呢?”段瀟鳴的心情似乎不錯,臉上難得有著笑意。
“回大汗的話,大妃剛送來的酪乳,奴婢正呈給漢妃飲用。”小惠笑著一張臉,恭恭敬敬地答道。
“哦?”段瀟鳴一挑眉,轉向泠霜笑問:“可吃得慣?”
泠霜依舊闔目假寐著,似乎並不想搭理他。
小惠忙在一邊補充道:“漢妃還沒用呢,奴婢正勸著,涼了傷胃。”
段瀟鳴的視線落定在剔花銀碗上,伸手在外壁上探了探溫度,轉臉對著泠霜,嘴角依舊噙著一抹微笑:“都快涼了。”
這四字喚得溫柔低沉,迫得泠霜悠悠睜開眼來,定住了瞧他。
“這是做什麼?”段瀟鳴笑她只顧著盯著自己瞧。
小惠站在一旁,見她二人這般調笑,如千把利刃剜刺心頭。她在他身邊多年,眼見著一個個女子得寵到失寵,也是個個都曾風光過的,可是,誰也沒能像她這般,讓他如此……
心頭百般滋味,只得輕輕地別開臉,不忍再去看。
泠霜直愣愣地這樣盯著他,似乎是要讓他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