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從一個點,柔化曲折成一道狹長的弧線,嫋嫋繞繞,似一曲纏綿哀婉的離歌,情人之間最親密的話語,終於,一曲終,那墨,完完全全地溶到了水裡去。
“我不要你去。”他說。
她看到他的眼裡映出自己臉來,那樣清明透亮,這是他看她的眼神,她小心翼翼地收起,珍藏一輩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對待女人,向來無情,所以,她從來不敢去做過多的奢望。沒有希望,便不會失望。她實在是失望過太多次,所以,她怕了,不敢再嘗試。
可是今日,此刻,九天諸神都擋在他面前,萬箭所向,他卻敢隻身相抗,披肝瀝膽,宛如癲狂。
這一滴淚,凝著他的背影,順著臉龐,落到黃沙裡,無人知曉。
我這一生,生於世家府邸,長在重闕宮門,萬千寵愛於一生,天下人所見,我是這天下最嬌寵的女子。自遇見了你,我們風雨同舟,並肩作戰,猩紅的血,染紅我們的身軀。大漠蒼茫,孤城烽火,我們一起走過。天下人都道我是妖婦,這般心狠,那般毒辣,六親不認。
可是,再怎樣狠絕的面具,終究掩不住狼狽,那單薄的皮囊,只消輕輕一撕,便顯出原型來,卑微怯懦,不過是個柔弱女子。我袁泠霜這輩子,表面再風光,卻終究掩不住內裡的無助與沮喪。
你說的對,我並不堅強,一點也不。我沒有野心,天下於我,毫無意義,我所求的,不過是一絲愛,完完整整的愛。
今日,千軍萬馬,萬箭待發。你卻策馬前來,無關家國,非因天下,卻單單隻為了一個我!
夠了。段瀟鳴,有你,我袁泠霜這輩子,足夠了!
袁泠霜忽然從旁奪過一柄劍來,朝纏鬥不休的兩人衝了過去。段瀟鳴二人猝不及防,同時收手要退開,以免傷到她。
袁泠霜一劍劈下,三把劍頓時交與一點,依稀撞出火星來。
“你快走!回去!”泠霜劍身一轉,反手一革,將段瀟鳴的劍打偏開去,哀求一般朝他大喊。
放手吧……這世上,終於有一個人,沒有棄我而去。一個,已經足夠了。她展顏一笑,嘆息道:“走吧,求你……”
段瀟鳴一瞬間地呆滯,面無表情地望著她。這樣近,幾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暖氣,她的衣香,與髮髻上那朵盛開著的茉莉,清甜的香氣,仿若從山谷中出來的新風,沁進人心脾中去。他看著她鸞鳳百吉紋的長公主章服,袍袖長長地幾欲及地,將她手中那柄劍都遮去了大半,她高髻微散,整個人迎風而立,漫卷黃沙裡,悽婉絕麗。
“我說過,永不會其你而去!你以為,我段瀟鳴說出口的話,是戲言?”他頓覺喉頭乾澀難忍,空嚥了咽,卻沒有得到一絲滋潤,聲音依舊嘶啞,自己都聽來可怕。
你還有我,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你……不必如此。”
你已經來過,就已夠了。真的,夠了。我這一生,就算沒有白來一趟。你我都知道我的身份代表著什麼,為君者,不可逆天而行。你我都明白的。我只想你知道,我做的這些,不為江山社稷,不為萬民蒼生,誰都不為,只是為你而已,單單隻為一個你而已。蒼生從來沒有給過我什麼,所以,我不欠蒼生。但是,我卻欠了你的……
袁泠傲長劍在手,立在一旁,只是淡漠地看著他二人。
段瀟鳴趁袁泠傲沒有繼續攻來,便再度伸出手去,深深看她的眼:我要的,是有你的天下!
袁泠霜含淚搖頭,拂袖出劍去擋他伸來的手:你要袁泠霜,可是,天下不要。
長長的章服袖子,玄色渦雲紋織錦匹料,七色絲緙出的鸞鳳翔集四合如意雲紋樣,拂擺中正挑在他的劍尖上,‘嘶啦’一聲悽愴的悲響,半幅袖子便被刺破,一路斷經摺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