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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雌,一雄。

惟有小蟲我行我素得可愛,第二天依然帶他新女友來跟我見面,海豚酒吧搖曳燈光下二人都面色如鬼,小蟲給我介紹:我新女朋友如如。如如一張小臉,長髮及腰,伸手同我握,笑———少有的好品位,小蟲。

我同如如一見如故,低聲交談,她聲音非常好聽,眼睛似嬰孩,瞳仁黑且大,像我侄女路佳。我對她心生好感,問她說,你和小蟲怎麼認識的。

如如笑,說我們是同鄉。

哦?我好奇,認識小蟲多年,竟對他過去一無所知。只知他終年不換手機號,都猜想他有陳年女友,怕她迷途歸來,尋他不到———卻只是猜想,無人知道。

但終究矜持都市人,誰也不多問。

一晚上我們喝酒,小蟲喝醉,他說你知道為什麼我老換女朋友?

你變態。我敷衍他。

小蟲說不,他說因為我自虐,明明一個人怕孤獨,但兩個人又覺得還是一個人痛苦好,生得慘,死得烈,像一臺戲,多精彩。

你真偉大,用生命來給眾人娛樂。我白眼。

他說,你不懂。我們不一樣。

我再白眼,低頭喝悶酒,摸煙出來,問他,抽不抽。

抽,抽。他說。拉如如手,溫情無比。

天生戲子,但你作戲,別人可在看,你感動,別人卻嘲笑。你知根知底,但裝瘋賣傻,可笑。你渾然不覺,更可笑。

路佳打電話給我,說,小姨,報紙上說要殺捨身獸。

是啊。我說,不過大人都喜歡亂說話,你不要太當真。

小姑娘沉默半天,突然無比穩重,說,他不想死。

啊?我跟不上年輕人思維,傻問。

那隻雄獸。她說。

她說小姨,你不是寫了很多獸的故事嗎,我也懂得他們,雖然他們不說人話,但長得和我們也差不多呀,我看他眼睛就明白,他跟我說,他不想死,一邊哭,一邊流血……

別說了。隔著電話線,我想擁抱她溫暖的小身體,你別胡思亂想的。

不是的———她很固執,跟我小時候很像,她說,真的是這樣,我懂得的。他們不想死。好可憐。

掛掉電話,我想她的話,捨身獸自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萬年前?兩萬?

從人類開始,就有捨身獸,他們一直在死,到現在,是多少年了?那麼曾經,他們有多少隻,多麼龐大。

但,他們不想死?我反覆想路佳的話,終究笑了。

孩童是如此,覺得生命如花朵美好———他不想死———但她會長大,會明白,生有時候如同嚼蠟。說放手,就放手了,當生命強韌時,便想毀滅,毀滅它,如作戲,轟轟烈烈,多快樂。

電視中,正播放政府最新統計,一月,一隻雄獸跳樓自殺,跳樓的人多達二十三。二月,一隻雄獸綁著雙手上吊,同月上吊的人多達三十五。三月,一隻雄獸死了,脖子斷掉……一直到六月,路佳看見的那隻雄獸切了腸子……

死的,都是雄獸。他們甚至不能說話。我們不懂。

路佳說,你們不懂,我懂。他不想死。

我突然冒冷汗。

只好打電話給我曾經的老師,問他:要屠殺捨身獸的事情你知道麼。

他說:知道。

輕描淡寫,讓人憤怒,身為知名動物學權威,他恐怕早被政府作為專家請入計劃核心組。

我說,你少裝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