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櫛風沐雨,不敢耽擱,連行一日兩夜,江朝歡才下馬休息片刻。顧襄雖對他突然掉頭返回頗為不解,這次卻未相問,只是常常綴在他後面,目光默默追逐著這個讓她看不透的人。
鴻毳性輕,積之沉舟。懷疑的心思生根發芽,把她的信念毀了個七七八八。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她想開誠佈公問個明白,可當日答應過不再深究江朝歡所為。又知江朝歡若想,能編出一萬個嚴絲合縫的理由應付她。因此,直到重新上馬,她也沒能問出口。
夏日的微風拂不去燥熱,顧襄越來越煩悶,終於打馬追上一步,說:“嵇盈風好像很信任你。”
話一出口,顧襄自己先愣住了。她不知自己怎麼問出的是這句話,一時尷尬地手足無措,拼命想著怎麼描補。沒想到江朝歡微微勒馬,轉頭望著她,認真地回道:“你若不喜歡,此事過後,我不再見她。”
“不…不必…”顧襄有些不好意思,可轉念一想,理虧的明明是他,於是硬氣起來,挑眉問道:“我是說,你捨得?”
“實難割捨。”江朝歡有心逗一逗她,故意說道:“只是有人太善妒,我只好…”
話未說完,已見顧襄眼刀殺來,他住了口,卻轉而問她:“若有一日,你我偕歸山林,遠避人間,再不理前塵舊事,你可願意?”
他全然收起了往日的漠然與散漫,眼中唯有迫切的期待,把他的眉目都染上了幾分灼熱。顧襄心裡一顫,幾乎化在他的深幽眸光中。
“現在這樣,不好嗎?”顧襄忍住慌亂,終是有幾分遲疑。
她本該驚喜江朝歡此時已幾乎言明的告白,卻實在無法忽略他話中的意味。他想離開,想逃避現有的一切,為什麼?
江朝歡也覺察出她的猶疑,或許,現在說這些的確太早了。對她來說,這是她的父親,她的家,她怎能輕易捨棄?總要給她一個慢慢接受真相的時間。
見他不說話,顧襄有些不安。她踟躕良久,勒馬止步。
“你生氣了嗎?君山之約將至,我總覺得四周充溢著不尋常的味道,令我無法不多想。”顧襄扯著韁繩,抬眼望著與她並轡的那個人,她最信最愛的那個人,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點陌生。她想求證,想聽他親口起誓,想告訴自己是胡思亂想。
“你說過,你永遠不會背叛父親,對嗎?”
林間彌深,蟬鳴愈靜。空氣一時間冷滯了下來,把破碎的日光一點一點揉進了眼裡,幾乎看不清對面那人的神情。顧襄只看到他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攥著韁繩,勒出了一條紅印。
“我不會背叛教主,背叛聖教。”他漠然笑了一下,又變成了以前的樣子:“若違此言,我願摘膽剜心,灰身粉骨,死無葬身之地。”
顧襄急忙掩住他口,作色道:“我信你,你何須這樣咒自己。以後我再不問就是。”
他又笑了笑,豔烈的日光灑在他的身上,給他的一身白衣披了一層薄金,幾乎消融在這濃郁光華中。直到他打馬走遠,顧襄才回過神來,懨懨跟過。
……
“你們是誰?你不是七殺殿的人,休想騙我。”
眼前一絲光亮不見,被這樣矇住眼睛已經兩日了,嵇無風又一次不死心地叫了起來。
自那夜沐雨鏖戰,趙圓儀重傷之下拼著性命護嵇盈風突圍,這夥人便抓了嵇無風和範雲迢去。一路雙眼不可視物,顛簸了兩天,不知被運到了哪裡。
還好嘴沒被堵上,嵇無風攢夠力氣便踢打嘶叫一番,誰知既沒有招來毒打,也無人回應,這般漠視叫他更是氣怒。
一旁的範雲迢忍不住勸他:“省省吧。都兩天沒吃東西了,你還有力氣喊叫。”
“萬一路邊有人呢,說不定會來救我們。”嵇無風還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