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只是一年去教堂四次就得到滿足了。大家能看到為了過聖誕節,她穿上好看的衣服。至於什麼是生活,她完全不瞭解。她擁有了她應該有的一切,好讓她有一天可以狂熱地戀愛。在眼前,她始終是歡歡喜喜的。
她任意地唱歌,任意地絮叨,無拘無束地生活,突然說出一句話,就走過去了,做完一件事,就跑掉了。她是這樣的迷人,除此之外,她還享有英國式的自由。在英國,孩子們都獨來獨往,姑娘們是她們自己的主人,青春不受任何束縛。這是那兒的習俗。以後,自由的姑娘成了奴隸般的婦人。我們在這兒對“自由”和“奴隸”這兩個字眼是從好的方面來理解的,是自由地成長,奴隸般地盡職。
黛呂舍特每天早晨醒來,已經把前一天自己做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如果你問她上星期她做了些什麼,會使她十分窘迫。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在某些迷惘的時候,心存一種神秘的苦惱,感到在她的喜悅和她的歡樂上拂過不清楚是怎樣的生活的陰影。那些藍色的天空也有那些雲彩,不過那些雲彩很快就消失了。她帶著爽朗的笑聲擺脫了這樣的心情,而且既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憂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會如此寧靜。她總是和一切東西玩耍。她的調皮淘氣常使路過的人哭笑不得。她開男孩們玩笑。如果她碰到魔鬼,她也不會可憐它們,照樣要戲弄它們。她長得這樣俊俏,同時又是這樣天真無知,使她不覺過分表現自己。她對人微笑,好像一隻小貓用爪子抓人。被抓傷的人活該倒黴。她卻不再會想到這件事了。昨天對她來說是不存在的。她生活在完完全全的今天。這就是過分完滿的幸福。在黛呂舍特身上,回憶像雪會融化一樣也會消失得毫無蹤影。
第一部 西爾克呂班
第04章 風笛
一 晨曦或火災的紅光
吉里雅特從來沒有對黛呂舍特說過話。他遠遠地望見過她,所以認得她,就像我們認得早晨的星星一樣。
黛呂舍特在聖彼得港去瓦爾的大路上遇到吉里雅特,在雪地上寫了他的名字,使他大吃一驚,當時她十六歲。就在那一天的前一天晚上,梅斯萊希埃裡對她說:“別再孩子氣了。你已經是大姑娘啦。”
吉里雅特,這個女孩寫的這個名字,墜落到一個不知道多麼深的深淵裡。
對吉里雅特來說,女人是什麼呢?他自己也不能說明白。當他遇到一個女人的時候,他叫她害怕,他呢也害怕她。他不和任何一個女人說話,除非迫不得已。他從來沒有做過哪個鄉村女子的“情郎”。每當他獨自走在路上看到一個女人向他走來,他就跨過園子的籬笆,或者躲到荊棘叢裡,然後溜掉。他甚至見了老太婆也避開。他以前只看見過一位巴黎女人。在那個遙遠的時代,一位巴黎女人路過,在格恩西島是件罕見的事。吉里雅特聽見這位巴黎女人用這樣的詞語訴說她的不幸:“我感到十分煩惱,我的帽子上剛剛淋到好幾滴雨。它是杏黃色的,這是一種不能碰到水的顏色。”以後,他在一本書的書頁中看見一張從前的時裝婦女插畫,畫上是一個在昂坦路①上的穿著盛裝的貴婦人。他把這張畫貼在牆壁上,為了紀念那位偶爾出現的女人。夏天的晚上,他藏在霍梅樂園小灣的岩石後面,看鄉村女人只穿著襯衣在海水裡洗澡。有一天,他透過籬笆,看見托爾特瓦的女巫在系她的鬆緊襪帶。他多半還是個童男。
那個聖誕節早上,他遇到了黛呂舍特,她笑著在雪地上寫他的名字,後本他回到家裡,竟不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門。夜晚來臨,他無法入睡。他想到成千上萬件事情。在自己的園子裡種黑皮蘿蔔會是件好事;博覽會很不錯;他沒有看見薩克的船駛過,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他看見了白景天②開花,這是在這個季節裡少見的。他從來沒有確切地知道過死去的那個年老的婦人是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