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答應你。”
這句話一說出口,他卻突兀地站起來。我怔怔地瞧著他,他卻如同頑童一般,竟然揚手就翻了一個大大的筋斗。我看他整個人都騰空而起,彷彿一顆星——不不,流星才不會像這樣呢,他簡直快要落到河灘裡去了。突然他就揮出手,我看他一把就攥住了好幾只螢火蟲,那些精靈在他指縫間閃爍著細微的光芒,我將長袍的下襬兜起,急急地說:“快!快!”他將那些螢火蟲放進我用衣襬做成的圍囊裡,我看著他重新躍起,中原的武術,就像是一幅畫,一首詩,揮灑寫意。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舞蹈一般,可是世上不會有這樣英氣的舞蹈。他在半空中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旋轉,追逐著那些飄渺的螢火蟲。他的衣袖帶起微風,我替他指著方向:“左邊!左邊有好些!”“唉呀!”“跑了!那邊!哎呀那裡有好些!”
……
我們兩個人的笑聲飄出河岸老遠,我衣襬裡攏的螢火蟲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它們一起發出熒熒的光,就像是一團明月,被我攏在了懷中。河邊所有的螢火蟲都不見了,它們都被顧小五捉住,放進了我的懷裡。
“有一百隻了吧?”他湊近過來,頭挨著我的頭,用細長的手指揭開我衣襬的一角,“要不要數一數?”
我們剛剛熟數了十幾只,顧小五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涼香氣,那是突厥人和西涼人身上都沒有的,我覺得這種淡淡的香氣令我渾身都不自在,臉上也似乎在發燒,他離我真的是太近了。突然一陣風吹過,他的髮絲拂在我臉上,又輕又軟又癢,我擎著衣襬的手不由得一鬆,那些螢火蟲爭先恐後地飛了起來,明月散開,化作無數細碎的流星,一時間我和顧小五都被這些流星圍繞,它們熠熠的光照亮了我們彼此的臉龐,我看到他烏黑的眼睛,正注視著我。我想起了在阿渡帳篷外唱歌的那些人,他們就是這樣看阿渡,灼熱的目光就像是火一般,看得人簡直髮軟。可是顧小五的眼神卻溫存許多,他的眼神裡倒映著我的影子,我忽然覺得心裡有什麼地方悄悄發軟,讓我覺得難受又好受。他看到我看他,突然就不好意思起來,他轉開臉去看天上的螢火蟲,說:“都跑了!”
我忍不住說:“像流星!”
他也呵呵笑:“流星!”
無數螢火蟲騰空飛去,像是千萬顆流星從我們指端掠過,天神釋出流星的時候,也就是像這樣子吧。此情此景,就像是一場夢一般。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河邊的這一晚,成千上萬的螢火蟲環繞著我們,它們輕靈地飛過,點點螢光散入四面八方,就像是流星金色的光芒劃破夜幕。我想起歌裡面唱,天神與他眷戀的人,站在星河之中,就像這一樣華麗璀璨。
大單于遣了使者去告訴父王,說替我選定了一位夫婿,就是顧小五。父王正在月氏與中原之間左右為難,所以他立刻寫了一些回信,請阿翁為我做主,主持婚事。父王的回信送到的時候,婚禮都已經開始了一半。
突厥的婚俗隆重而簡單,十里連營宰殺了無數只肥羊,處處美酒飄香。這些日子以來,顧小五已經和突厥的貴族都成了朋友,突厥風氣最敬重英雄,他先射殺了白眼狼王,又在比試中贏了赫失,在突厥人心目中,已經是年少有為的英雄。祭司唱著喜氣洋洋的讚歌,我們踏著紅氈,慢慢走向祭祀天神的高臺。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馬蹄聲急促,斥候連滾帶爬地奔到了大單于坐下。
隔著熱鬧的人群,我看到大單于的眉毛皺了起來,顧不得祭司還拉長強調唱著讚歌,我回頭奔到大單于面前:“阿翁!”
大單于摸了摸我的頭髮,微笑著對我說:“沒事,月氏王遣了些人來叫罵,我這便派兵去打發他們。”
顧小五不知何時也已經走到我的身後,他依著突厥的禮儀向大單于躬身點肩:“大單于,讓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