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事是家常便飯,可一聽說及時雨的大名,立即倒身便拜。我也像那些草莽英雄,什麼都不信,唯一不能違背的就是義氣。只要你是我的朋友,哪怕你十惡不赦,為天地所不容,我也要站到你身邊。那天晚上我把我的偉大友誼奉獻給陳清揚,她大為感動,當即表示道:這友誼她接受了。不但如此,她還說要以更偉大的友誼還報我,哪怕我是個卑鄙小人也不背叛。我聽她如此說,大為放心,就把底下的話也說了出來:我已經二十一歲了,男女間的事情還沒體驗過,真是不甘心。她聽了以後就開始發愣,大概是沒有思想準備。說了半天她毫無反應。我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去,感覺她的肌肉繃得很緊。這娘們隨時可能翻了臉給我一耳光,假定如此,就證明女人不懂什麼是交情。可是她沒有。忽然間她哼了一聲,就笑起來。還說:我真笨!這麼容易就著了你的道兒!
我說:什麼道兒?你說什麼?
她說:我什麼也沒有說。我問她我剛才說的事兒你答應不答應?她說呸,而且滿面通紅。我看她有點不好意思,就採取主動,動手動腳。她搡了我幾把,後來說,不在這兒,咱們到山上去。我就和她一塊到山上去了。
陳清揚後來說,她始終沒搞明白我那個偉大友誼是真的呢,還是臨時編出來騙她。但是她又說,那些話就像咒語一樣讓她著迷,哪怕為此喪失一切,也不懊侮。其實偉大友誼不真也不假,就如世上一切東西一樣,你信它是真,它就真下去;你疑它是假,它就是假的。我的話也半真不假。但是我隨時準備兌現我的話,哪怕天崩地裂也不退卻。就因為這種態度,別人都不相信我。我雖然把交朋友當成終身的事業,所交到的朋友不過陳清揚等二三人而已。那天晚上我們到山上去,走到半路她說要回家一趟,要我到後山上等她。我有點懷疑她要晾我,但是我沒說出來,徑直走到後山上去抽菸。等了一些時間,她來了。
陳清揚說,我第一次去找她打針時,她正在伏案打瞌睡。在雲南每個人都有很多時間打瞌睡,所以總是半睡半醒。我走進去時,屋子裡暗了一下,因為是草頂土坯房,大多數光從門口進來。她就在那一刻醒來,抬頭問我幹什麼。我說腰疼,她說躺下讓我看看。我就一頭倒下去,撲到竹板床上,幾乎把床砸塌。我的腰痛得厲害,完全不能打彎。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來找她。
陳清揚說,我很年輕時就餓紋入嘴,眼睛下面烏黑。我的身材很高,衣服很破,而且不愛說話。她給我打過針,我就走了,好像說了一聲謝了,又好像沒說。等到她想起可以讓我證明她不是破鞋時,已經過了半分鐘。她追了出來,看見我正取近路走回十四隊。我從土坡上走下去,逢溝跳溝,逢坎躍坎,順著山勢下得飛快。那時正逢旱季的上午,風從山下吹來,喊我也聽不見。而且我從來也不回頭。我就這樣走掉了。
陳清揚說,當時她想去追我,可是覺得很難追上。而且我也不一定能夠證明她不是破鞋。所以她走回醫務室去。後來她又改變了主意去找我,是因為所有的人都說她是破鞋,因此所有的人都是敵人。而我可能不是敵人。她不願錯過了機會,讓我也變成敵人。
那天晚上我在後山上抽菸。雖然在夜裡,我能看見很遠的地方。因為月光很明亮,當地的空氣又很乾淨。我還能聽見遠處的狗叫聲。陳清揚一出十五隊我就看見了,白天未必能看這麼遠。雖然如此,還是和白天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到處都沒人。我也說不準夜裡這片山上有人沒人,因為到處是銀灰色的一片。假如有人打著火把行路,那就是說,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那裡。假如你不打火把,就如穿上了隱身衣,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