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明喃聲:「師父……」
他一磕到底,長跪不起:「徒兒對不住你……」
李皎抱著鬱鹿,看夫君那般傷感,心中輕輕嘆口氣。她夫君稟性純良,皆是倉木老人教導有方。鬱明最離經叛道的那幾年,就是躲著不敢回北冥。作為師父,自然生氣;但更多的,卻是體諒。鬱明雖是孤兒,可他有這樣的師父師妹,還有整個北冥弟子的關心,他實在幸運太多。
比李皎雖有滿堂親人、親人時時準備算計她要強得多。
李皎抱緊懷中幼兒,心想:也許親人加倍的疼愛,耐心持之的教誨,才能教出鬱明這樣的郎君來。我日後也要對呦呦疼寵無比,讓呦呦知道父母疼他愛他,他永不缺後盾。
李皎低頭與鬱鹿的眼睛對上,看幼兒無憂無慮地打個哈欠,趴在她肩上發呆。
李皎:「……」
她趕緊抱著呦呦出去,千萬莫等她夫君難過完了、起身一回頭、發現兒子居然聽得睡著了。呦呦年幼無知,尚且不知死是什麼,不知道倉木老人已經再不可能抱他滿山逛。在他短短的生命中,倉木老人也許只是出了趟遠門,就像他阿父阿母總帶著他東奔西跑,他一會兒遇見這個人,一會兒又找不見了那個人。鬱呦呦大概在想,過兩天,那個阿翁就又會冒出來,抱著他了。
但是再不會了。
且他記憶不完善,等他長大後,他會徹底忘掉自己在一歲這段時間遇到的老人。他再不會記得他被一個老人抱坐在懷中,靜默地看著他。
人間生死悲歡,在老人和孩子身上,體現得最是深刻。
鬱明幾日來精神不振,師父故去對他打擊頗大,他整日長籲短嘆,在屋中設了老人的牌位,每天三炷香,睡覺前也要跟牌位念念叨叨。這些是應該的,李皎體諒他,也跟夫君一起給牌位燒香。但是鬱明變本加厲地開始追憶過往、走火入魔,李皎就不能任由他那麼頹喪了——
某日李皎牽著剛剛洗浴過後的鬱鹿回屋,鬱鹿小朋友走路走得跌撞,卻很歡快。但他走了一會兒就嫌累,要求阿母抱他。李皎為了鍛鍊呦呦,一直鼓勵呦呦。母子二人進了屋,李皎卻蹲在地上,讓門口的呦呦罰站。
靠著牆,小胳膊小腿的鬱鹿啜泣:「我好累呀……」
李皎溫柔又嚴肅道:「你才站了多久就喊累?我方才有事出門,讓你等著我,為何你口上答應,我一回頭,你就不見了?呦呦,說過的話,要算話。不能前腳答應我,後頭玩得高興了就忘掉。你給我記住,人要守諾。」
鬱鹿眨著水滴般的眼睛,張開手臂要抱抱,可他阿母不為所動,鬱鹿說話說得又磕絆又委屈:「可是你都、都、都不見了!我覺得、覺得你有事走了,我不想一直等你嘛!」
李皎認真說:「如果我有事要走,我會讓人來跟你說的。我如果不說,你就要等我。」
「呦呦,你要有這種認知,阿母不會不管你,不會拋棄你。你要理直氣壯地等阿母回來。」
鬱鹿腿站得好酸,他蹲下去,哭唧唧地抹眼淚:「我知道了嘛!」
母子二人的交流,鬱明躺在榻上喝酒時聽得一清二楚。隔著帷帳,他側過身,看到李皎蹲在不遠處,他兒子可憐兮兮地蹲在牆角,都快哭成小淚包了。眼淚掛在幼兒臉上,珍珠般。鬱呦呦一抖一抖地,小嘴上扁。鬱鹿這麼可愛,他一哭,鬱明的心就軟了。
鬱明長長嘆口氣。
李皎和鬱鹿一起扭頭看過來,因為鬱明做什麼都無聲無息,李皎和鬱鹿進來,都不知道鬱明居然待在屋中。李皎聽鬱明長嘆口氣:「我師父說得對,你性格強勢,就總是欺負我們姓鬱的。」
李皎:「……」
鬱明幽幽道:「你當年欺負我,現在又欺負我兒子。」
李皎額心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