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聲按說好的價格遞給運貨師傅幾張十塊的鈔票,師傅樂呵呵地接過票子塞進襯衣前面的口袋,主動幫他把貨車後面的破爛一件件搬下來。
「這些東西我一個人搬不了啊。」程聲頭疼地看著立在地上的幾件寶貝樂器,問貨車師傅:「你能不能幫我搬到家門口?就二樓。」
師傅倒是夠爽快,挽起袖子和程聲一起先把佔地面積最大的架子鼓搬進樓道,兩人忙活好幾趟才把這大幾件全運到程聲奶奶家門口。
夜裡氣溫低,程聲忙活完出了一身汗,一邊扇風一邊從牛仔褲口袋掏出張十塊錢紙幣,二話不說便揪著師傅胸前口袋直直塞進去。
師傅被他突入其來的動作嚇得一後退,一隻手從口袋把那張紙捻出來,等瞧清是張紙幣後笑著搖搖頭,小費麼,從外國人那兒學來的?師傅把那張紙幣重新塞回衣服前面的口袋,什麼也沒說,朝程聲揮揮手就轉身走向自己的大貨車。
沒一會兒,程聲就聽見外面響起大型車引擎發動的聲音,伴隨夜裡幾聲不知名鳥叫,像大草原正在遷徙的象群,在安靜的夜裡發出一陣昭告離開的轟隆聲,開往另一個目的地。
程聲踹了一腳牆,小聲嘟囔:「嘿,這人怎麼勁兒勁兒的呢,給錢還一副想要又不想要的德行。」
樓道被各種鼓和吉他這些玩意兒佔滿了,程聲墊著腳找了個落腳地,揚手敲敲奶奶家老鐵門。這會兒已經晚上十二點,奶奶應該早就睡著了,可他也不能真在外面站一宿,心裡一邊埋怨那貨車司機開車太慢,攪得老人家要半夜給他開門,一邊放緩手上敲門的力度。
他早把奶奶晚上說的那個修收音機的小孩忘得一乾二淨,絲毫不知道此時自己臥室已經被人佔了個乾淨。
剛剛出過的汗已經揮發得差不多,又冷又黏膩,樓道里穿堂風一吹,像盤了條吐著信子的蛇在身上滑。程聲打了個哆嗦,正琢磨著自己去火車站附近找個小旅館湊活一晚,忽然屋子裡傳來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程聲還沒反應過來,面前的鐵門就發出一聲叮叮咣咣的響動,緊接著嘎吱一聲敞開了。
大門一開,屋裡的光線開閘洩水般湧向樓道,程聲那雙在黑夜裡浸了好幾個小時的眼睛幾乎瞬間就被刺痛,他下意識伸手捂住眼睛,等了好幾秒才緩緩展開幾根手指,在縫隙裡睜開眼睛。
那是程聲給這個修理工男孩的第一眼,甚至連他的面貌都模糊不清,他背著光,只一團黑影,悠悠地散著一股他熟悉的沐浴露味道,就這麼從指縫間竄程序聲眼裡。程聲的嗅覺系統幾乎一瞬間失效,他在這陣麻痺感中感到胸腔裡的心臟劇烈收縮,他明明什麼都沒看清,手腳就緩慢漫上一陣細密的痠麻。
等眼睛適應了光線,程聲才把手慢慢放下,他面前站著個瘦高的男孩,程聲看不清他的長相,不確定地率先開口:「李書雲家是嗎?」
「是。」
「我是她孫子,說好了暑假過來住。」
對面那個男孩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側頭看看門口擺了一地的樂器,沒等程聲反應過來就先一步邁出去,兀自把他撂在走廊裡的吉他抬進屋,規正地擺在客廳一側。
再等程聲反應過來時,那個男孩已經走到他面前,朝他揚揚下巴,沒什麼起伏地說:「鼓一次搬不進去,要分好幾次,我們兩個人試試?」
「啊?哦!」
程聲反應了大半天,迷糊的大腦才捋清對面男孩的意思,他正對著屋裡的男孩,指指旁邊的底鼓,問他:「先把最難對付的搬進去?」
那個男孩顯然沒什麼意見,先拍拍程聲的寶貝鼓,感受了幾分重量,點點下巴指揮程聲:「你托住下面,我先進門你再進,跟著我來。」
程聲壓根沒幹過什麼活兒,順從地聽人指揮,兩隻手從鼓底托起,跟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