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說得更明白一點!”他用手裡黃玉煙桿向她指點著:“州大人的一房愛妾,年前得病而死,眼前正在物色適當的姑娘,那天瞧見了你,他老人家很是中意……”
潘潔打心裡生出了一片冷顫,幾乎要倒了下來。
“陸老爺,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嗯?”陸同知愣了一下。
寒著臉,潔姑娘說:“這麼做,難道你們就不怕洪大人知道?他不是下了手令,要你們殺死我們嗎?”
“不錯!”陸同知嘿嘿一笑:“現在你母親已經死了,大可便宜行事,你知道吧,在這件事上,我們可以幫你一個大忙……”
“幫我的大忙?”
“這你就不明白了!”陸同知臉色油滑地說:“我家大人是有心開脫你,只要你點頭答應,撫臺大人那邊自有我們應付,完全不必顧慮……譬如我們可以說你已經死了……”
潘潔打了一個冷顫。
“好計……我已經死了!”
“對了!”陸同知嘿嘿一笑:“當然,你要改個名字,不能再姓潘了。”
好陰險的一條詭計。
潘氏母女可以秘密處死迴文洪撫臺,甚而京中權宦,打消了雙方顧忌,美人兒潘潔卻可改名換姓,搖身一變,成了汪知州的新寵小妾,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此事天衣無縫,皆大歡喜,何樂不為!
忽然,潔姑娘眼睛裡湧出了涓涓淚水,彷彿是感覺著內裡的那顆鮮紅的心又在滴血了。
什麼話也沒有說,像是失了魂兒那般,痴痴地坐了下來。
她用“沉默”回答對方的期待。
沉默的另一涵意,常常就是“預設”。
陸同知總算未負上官所託,心裡一塊石頭落地,一時眉飛色舞地笑了。
第八章
出紅差
“大人若是沒有什麼別的主意,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陸謙賊忒忒地笑著:“一切水到渠成,頂多再熬上十天半月,定可把潘家丫頭弄到手裡,到時候這杯喜酒是一定要向大人討吃的了!”
向著上首的本官拱了一下手,陸同知半歪在椅子上,懶洋洋地用筷子夾起來一塊“羊羔凍”放進嘴裡——許是吃多了幾盅酒,連脖子都紅了,正所謂“酒酣耳熱”快意時候。
汪大人半眯著眼睛,臉上似笑不笑,神態微醺。他有個“不說話”的毛病,什麼書非等到對方把話說完了,才肯搭腔。不言則已,出言必中,即所謂“語多玄機”。
像是老和尚唸經樣的.汪大人嘴裡不知在“咕嚕”些什麼,忽然睜開眼睛說了個“好”字。
夾了塊“肥腸”放進嘴裡,慢吞吞地嚼著。好是好了,卻是未能盡好。總像是還差了點什麼。未能盡如人意。
黃澄澄的燈芯在薄如蟬翼的紗罩子裡晃動不已,襯著知州大人的一張臉,可是怎麼看都有些“礙”眼,那是一張相當不討人喜歡的臉,但瞧著這張臉的人,卻都笑顏以迎,怪是不怪?
當差的老週上來給大人斟酒。陳年的“老王汾”洋溢著濃郁的醇香,主屬兩個,都是酒鬼,這一回“夜”酒,少說還有多半個時辰好蘑菇,可就難為了當差的老周,抱著個罐子,悄悄站立在暗影角落裡,這個位置,叫作“背聽”,意思是上官無論說些什麼,一概都聽不見。聽見也當聽不見,日久天長,真的也就聽不見了。
悶了老半天,汪大人總算開口說話了。
“給撫臺大人的迴文擬好了沒有?”
“還沒有!”陸同知說:“快得很,明天一早就能發出去!”
“說是……”
“暗室處死!”
“不行!”汪大人說:“改改,改‘明正典刑’,文到之日,已是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