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又回到了延禧宮茜竹殿,仍是鳳尾森森,仍是龍吟細細,仍是她原本的那方淨土。
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不語淚先流。
帝玄燁有愨惠貴妃及各宮主位娘娘們服侍,顰如和子矝等人難得地回來歇息了。好累啊,真的好累,人累,心更累。如此驚天動地、石破天驚的變故,整個帝國,怕是都很累吧。這時節,還不知道她的魂牽夢繫的江寧,該是何等的慌亂啊。
培茗悄聲走了進來,看看左右無人,笑著回道:“小主,奴才一直想謝謝您呢。奴才兄長終於成家了,前日家裡帶信來,嫂子有喜了!都拖您的洪福,我們全家都供奉您呢!”
哦,顰如恍惚記起來,曾經,他曾說過他兄長要成家。她笑笑,“謝就不必了。只要過得好,過得開心,就好啊!”並隨口問到:“你兄長叫什麼?做什麼營生?多大了?”“回主子問話。奴才兄長小名叫殷貴,小字鋤藥,比奴才大兩歲,今年也快三十了,讀過幾年書,也考過秀才舉人,只是家中貧困,無力再讀下去了,只好給人家教私塾。”培茗急忙回覆。
顰如聽著,忽然福至心靈,何不以此來通達宮外的訊息?於是輕聲對培茗說:“我舅父現為江寧織造,屬下正缺一職位,不知你兄長有意否?如有意,我寫封信,你叫他帶去,可好?”
培茗入宮多年何事不曉得?立刻明白顰如有收納他為心腹之意,因著前次的恩情,並此次誘惑,立刻叩首到:“多謝主子抬舉。小的全家願意為主子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正說著,宮門外主殿又傳來痛哭之聲。密貴人又在為十八阿哥之死哀痛不已。
塞外歸來半月左右,帝玄燁即把諸王、貝勒等副都統以上大臣召到午門內,宣諭拘禁太子胤礽事情,並親自撰寫祭文,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將胤礽轉移到鹹安宮幽禁,之後又把此事頒告全國百姓知曉。算來,已經一個月多了,而密貴人的喪子之痛,痛斷肝腸,還不知要到何日方可化解。
舉國為著此事,俱都惴惴不安,後宮諸人,唯恐禍及己身,於是倒顯得異常寧靜。顰如無力亦無法化解別人的憂傷,只是渴望著把自己深深隱藏的好些再好些,離那是非遠些再遠些。
她仍舊喜歡沁芳園,那裡,仍然能讓她靜下心來,寫詩,做夢。
這日她正信步走來,因杜宇回宮去取手爐,只有紅鈺在身後跟著。
初冬的沁芳園陰冷異常,桃花桃樹都在清冷中沉睡,她我緊緊裹著銀白素緞冷藍鑲滾白綾棉褙子織錦緞斗篷,沿著石子甬道慢慢走向桃林深處,江南的桃花,是不是也都在夢中了?當日與若容哥哥不忍見桃花飄落滿地,他們曾掘土為墳,製作花冢,將落花埋葬,他們做桃花詩,填桃花詞,穿桃花串,飲桃花酒,如今這清冷寒宮,即便仍有桃花如許,葬花人又在何方?
興之所致,她隨口吟到: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
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
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
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憐人花亦愁,隔簾訊息風吹透。
……”
忽然一個人影從旁邊假山石中閃出,直愣愣地跪在她面前的小路上。
猛遭驚嚇,她正待叫人,忽得發現,此處已是桃林盡出,離宮苑已經很遠,即便真的呼叫,恐怕也沒人能聽到。而面前此人,陰冷的北風中只穿了件繡花舊氈斗篷,鬢髮凌亂,赫然竟然是宛馨!
顰如大驚,趕緊閃身在一旁,對上次她的盛氣凌人的侮辱仍心有餘悸,儘量心平氣和地說:“宛姐姐請起,折殺我了,有話好說啊!”
宛馨並沒有站起來,只是揚起臉來,那張臉,沒有了驕傲和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