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直感相當發達,邏輯思維倒是不行。〃
〃無師自通地做到這個程度,不簡單,實在不簡單。〃
〃吃了好多辛苦哩!〃綠子嘆息著說,〃我們這家人,對烹調之類不是既不知又不想知嗎,所以不管你怎麼苦苦央求,他們硬是不肯掏錢替你買些像樣的菜刀啦鍋啦。說什麼現有的足已夠用。開哪家的玩笑!那薄薄一片的小破刀,哪裡能切得好魚!可你這麼一說怎麼著,馬上又說什麼魚那玩藝兒不切也無所謂。簡直不可救藥。只好拼死拼活地把零用錢湊在一起,買尖頭菜刀買鍋買笊籬。你說你相信不,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像從身上擠血似的一點一點攢錢,買什麼笊籬磨石炸蝦鍋……而身邊的同伴都在用勁兒地大把大把要錢,買時髦衣服皮鞋什麼的。你說我可憐不可憐?〃
我一邊喝藥菜湯一邊點頭。
〃高中一年級時,我做夢都想得到一個煎蛋鍋,就是那種用來煎荷包蛋的狹長的銅傢伙。結果,我就用買乳罩的錢買了那東西。這下可傷透腦筋了:我用一件乳罩整整對付了三個月,你能相信;晚上洗,拼命弄乾,第二天早晨好戴上上學。要是沒幹可就倒黴了,真的。世界上什麼最可憐?我想再沒有戴半溼不幹的乳罩出門更可憐的了。氣得我直淌眼淚,尤其想到是為了買那煎蛋鍋的時候。〃
〃怕也是的。〃我笑著說。
〃所以在媽媽死了以後……這麼說倒是對不住媽媽,我是鬆了口氣,因為我可以掌握生活費,喜歡買什麼就買什麼。這麼著,如今廚房用具算一應俱全了。至於爸爸,生活費怎麼花他是矇在鼓裡的。〃
〃母親什麼時候去世的?〃
〃兩年前。〃她簡短地回答,〃癌。腦腫瘤。住了一年半醫院,折騰得一塌糊塗,最後腦袋也不正常了,離藥就不行。但還是沒有死,差不多是以安樂死那種形式死的。怎麼說呢,那種死法是再糟糕不過的。本人遭罪,周圍人受累。這下可倒好,家裡的錢全都花光了。一支針一萬兩千日元,一支接一支打。又要僱人專門護理,這個那個的。我因為要看護,學習學不成,和失學差不多,簡直昏天黑地。還有……〃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嘆息一聲,〃盡說傷心話了。怎麼提到這話上來了?〃
〃由乳罩引出來的吧。〃我說。
〃就是這荷包蛋,可要用心吃喲!〃綠子神情肅然地說。
我吃完自己這份,肚子已經飽飽的了。綠子沒吃多少。她說做萊的人,光做肚子就已經飽了。吃罷飯,她撤下餐具,擦淨桌子,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包萬寶路牌香菸,抽一支叼在嘴上,劃火柴點燃。然後拿起插水仙花的玻璃杯,端詳了半天。
〃就這樣好了。〃綠子說,〃不用換到花瓶裡。這麼插著,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剛剛從河邊採來,隨手插在杯裡似的。〃
〃在大冢站前的水池邊採的。〃我說。
綠子嗤嗤作笑:
〃你這人真有意思。說笑話還那麼一本正經。〃
綠子手拄腮,煙吸到半截,便在菸灰缸裡使勁碾死。並用手指揉揉眼睛,可能進了煙。
〃女孩子熄煙要熄得文雅一點。〃我說,〃那樣熄,活像砍柴女。不要硬碾,從四周開始慢慢熄,那就不至於把菸頭弄得焦頭爛額的。你這熄法太殘忍了。另外無論如何不能從鼻孔裡出煙。和男的兩人單獨吃飯時,一般女孩子不至於提起三個月只戴一件乳罩的話。〃
〃我,就是砍柴女嘛。〃綠子邊搔鼻側邊說,〃怎麼也悲哀不起來。有時當玩笑說一說,可總不往心裡去。其他還有要說的?〃
〃萬寶路不是女孩子吸的煙。〃
〃可以的,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