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深深吸了口煙吐出,歪了好幾下頭:
“就這樣,我決定到伊豆祖母那裡靜養一些時日。就是說,放棄音樂會,好好輕鬆一下,兩週時間不接觸鋼琴,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可就是不成。無論做什麼,頭腦裡出現的盡是鋼琴,除了鋼琴別的什麼也想不出來。小手指會不會一輩子都這樣動彈不得呢?果真那樣以後該怎麼活下去呢?頭腦裡反覆想的全是這些。其實也難怪,在那以前的人生中鋼琴就是我的一切。我4歲開始練琴,生活中想的除了琴還是琴,此外我幾乎什麼都沒考慮過。怕弄壞手指,家務事一點沒做過。也就因為鋼琴彈得好,周圍人都替我倍加小心。你想想看,從如此長大的女孩手裡奪走鋼琴,還能剩下什麼?這麼著,‘砰’!頭腦的螺絲不知飛到哪裡去了,腦袋一片混亂、一團漆黑。”
她把菸頭扔在地上捻死,又歪了幾下脖子:
“於是,當鋼琴演奏家的美夢化為泡影了。住了兩個月院才出來。住院不久,小手指可以動了,便去音樂大學復學,總算畢了業。然而,一種東西已經消失了,一種像活力凝聚體那樣的東西已經從我身上永遠消失了。醫生也說我神經太衰弱了,不適宜當職業鋼琴家,勸我死了那份心。因此,大學畢業後,我就在家裡收學生教課。可那多麼叫人難受啊!就像我的人生被突然攔腰截斷了一樣,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20年剛過就徹底報銷了。你不認為這太殘酷了?我曾經把所有的可能性掌握在自己手中,但等明白過來時卻已兩手空空。誰也不再鼓掌,誰也不再嬌寵,誰也不再誇獎,只是日復一日地在家裡教附近的小孩,除了初級教程就是小鳴奏曲。心裡難過死了,動不動就哭一場,窩囊啊!才能比我明顯差一大截的人在哪裡的音樂會上獲得了第二名,又在哪裡的音樂廳裡舉行獨奏會……每當聽到這類訊息,我就懊惱得眼淚流個不止。”
“父母也對我小心翼翼,就像生怕觸到膿腫似的。其實我也明白,他們一定很失望。直到前不久還為自家女兒自豪來著,可如今卻成了精神病院的歸來者,婚事都很難談攏。一同生活起來,他們的這種心情我感受得是那樣真真切切,難受得不知怎樣才好。而一出門,似乎附近的人都在議論我,嚇得我門都不敢出。於是就又‘砰’的一聲,螺絲飛了,鏈條亂了,一時天昏地暗,這是在我24歲的時候。當時我在療養院住了七個月。不是這裡,是圍著很高的院牆,大門緊閉的地方。又髒又沒有鋼琴……那時我不知如何是好。但我還是一心想離開那裡,拼死拼活地配合治療。七個月……長啊!就這樣皺紋一條條爬了上來。”
玲子咧下嘴角笑了笑:
“出院後不久和丈夫相識結婚了。他比我年紀小,在一家制造飛機的公司當工程師,是跟我學鋼琴的學生。好人響!話語雖然不多,但為人厚道,心地善良。差不多練習了半年鋼琴後,突然問我能不能同他結婚。是一天練完琴喝茶時突如其來地提出的。嗯,你能相信?那以前我們既沒約會過,甚至連手都沒握過。我吃了一驚,就說不能跟他結婚。我說我認為他是個好人,也懷有好感,但由於多種緣由不能同他結婚。他說他想聽那緣由,我便毫不隱瞞地全都告訴了他。說自己曾因腦袋不正常住過兩次院,連細節也一一講了。我對他說導致那種情況的出現是什麼原因,以後也有可能反覆。他說讓他再想一下,我說盡可以慢慢考慮,萬萬倉促不得。但下一星期他來的時候,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