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好半天眯起眼睛,彷彿眼前真出現了女孩那張臉:
“我們邊喝咖啡邊談,這個那個,談了一個多小時,包括音樂方面的、學校裡邊的。一眼就知她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說話有條有理,意見也一針見血,具有吸引對方的天賦才能。甚至有些怕人。至於怕人的到底是什麼,當時的我卻捉摸不透,只是驀然間覺得她機靈得令人生畏。不過,當面同那孩子談起來,便會不知不覺地失去正常的判斷力。就是說,對方太年少、太嫵媚了,以致被其氣勢壓倒,自覺大為相形見絀,因而即使一晃閃出否定念頭,也會轉而懷疑那定然出自一種不可告人的陰暗心理。”
她搖了幾下頭:
“假如我像那孩子那樣聰明漂亮的話,我會成為一個更地道的更有作為的人。既然那般聰明漂亮,還別有何求呢?既然受到大家如此的寵愛,還何苦要欺侮、蹂躪不如自己的弱者呢?不是根本就不存在非做此手腳不可的客觀原因嗎!”
“她做什麼讓你難堪的事了?”
“啊,讓我按順序說吧。那孩子是個病態的扯謊鬼,完全是一種病症。無論什麼,開口就編造謊話。在編造時間裡,連自己都信以為真。並且為了使編造的某個謊言不露出破綻,甚至把周圍相關的事物統統改頭換面。若是一般情況,肯定會使人生疑。而那孩子由於頭腦轉得飛快,早搶在別人生疑之前彌合得天衣無縫,因此對方根本察覺不出來。這就是所謂扯謊。而且一般說來,誰也不會以為那麼漂亮的孩子居然會為(又鳥)毛蒜皮的瑣事大扯其謊,包括我在內。那孩子扯的謊話,半年時間我聽得真可謂數不勝數。但一次也沒有懷疑過,儘管從根到梢全是謊話。傻瓜呀,純粹是傻瓜!”
“都說什麼謊呢?”
“無所不包。”玲子不無嘲諷意味地笑著說,“剛才說了吧,人若要在某件事上扯謊,就勢必為此編造出一大堆相關的謊言。這就是說謊症。問題是,說謊症患者的謊言在一般情況下屬於無罪一類,因為周圍人大多心中有數。而那孩子則不同:為了保護自己,她可以滿不在乎地任意造謠中傷,利用一切凡可利用的東西。在母親或親朋好友等容易識別其謊言的對手面前,她不大扯謊,非扯謊不可的時候也認真考慮再三,絕對不至於讓對方發覺。而萬一被發覺了,她便從那美麗的眼睛裡一滴接一滴地擠出眼淚,或解釋或道歉,用那小鳥依人般的聲音。這一來,誰都不好再發火了。”
“至於那孩子為什麼選擇了我,至今我也不大明白。是把我作為她的犧牲者選擇的,還是為尋求某種解脫選擇我的,今天我也不得而知,全然不知。當然嘍,事到如今知不知都無所謂了。因為一切都已付諸東流了,我又落到了這步田地。”
短暫的沉默。
“她又把她母親的話重複說了一遍。說在我家門前路過時聽到我的鋼琴,大為感動。在外面遇到過我幾次,很是崇拜。說的可是‘崇拜’喲。結果我臉都紅了,怎麼好讓一位布娃娃一般漂亮的女孩兒崇拜呢!不過,我想她這也並非完全說謊。當然,我已年過三十,又沒她那麼漂亮那麼聰明,又沒什麼特殊才能。但我身上肯定有一種吸引那孩子的什麼東西……或許是她所缺乏的一種什麼。也正因如此,她才會對我發生興趣。噯,這可不是自吹自擂喲!”
“明白,我能明白。”我說。
“她拿來了樂譜,問我可不可以彈下試試。我說可以,請彈好了。她就彈了巴赫的創意曲。那個麼,怎麼說呢,彈得很有意思,或者說不可思議,總之不一般。當然,技術並不怎麼好。畢竟沒有進過專門學校,從師練習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她自己的手法,一聽就知沒經過專業訓練。如果在音樂學校的實踐考試上這麼彈的話,只消一聲就會立遭淘汰。可她彈的還是值得一聽。就是說,儘管百分之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