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燈。”寇桐輕輕地說,黃瑾琛關上了燈,他就抬手擰開了一盞掛在床頭的昏黃的小燈。
黃瑾琛坐在他的床邊,抬手攏了攏寇桐身上披的毯子,看著他開啟檔案袋,倒出裡面一股含著黴味的東西。不知道是燈光的緣故,還是因為發著燒,寇桐的臉顯得極蒼白,長而濃密的睫毛並不像西方人那樣上卷,而是直直地垂下來,打下一層陰鬱的影子,那一刻他沒了笑容,就像是個被禁錮在廢墟里、忘了自己是誰,十年如一日的幽靈。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寇桐才拿著一張被摺疊過的錄取通知書說:“這個是投影儀進入試驗階段,我正式‘退休’之後收到的第一份禮物,算是這些年行動不自由的補償。”
“O大給你的?”黃瑾琛雖然屬於半個文盲青年,對一些知名的學府也偶爾聽過那麼一兩耳朵,“哎呀我老婆真能幹。”
他一嗓子出來,整個臥室黑暗靜謐的氣氛就被打破了,寇桐剛剛連上過去的思路陡然被打斷,感覺像是一口氣卡在嗓子裡一樣。
片刻,寇桐輕輕地笑了一聲,並沒有抬眼,陰影下的眼神卻柔和了不少,顯得不那麼陰鬱了,他豎起在嘴唇前,輕輕地“噓”了一聲:“別打岔。”
黃瑾琛乖乖閉嘴。
“我第一次出遠門。”過了一會,寇桐合上了錄取通知書,撿起旁邊的舊照片,“有一些是在大學裡的,有一些是沒事的時候在歐洲四處玩的時候留下的照片。”
黃瑾琛模仿著他的語速,把聲音壓得極低,極柔和地問:“後來怎麼不照了?”
“後來發現我對攝影其實沒什麼興趣,也沒什麼天分。”寇桐說,“就不再洗相片了,最多拿卡片機或者手機隨手拍幾張,都懶得往外拿,就在儲存卡里放著了。”
黃瑾琛看著他一張一張地翻過舊照片,照片上的人看起來和現在的寇桐沒什麼差別——陽光燦爛的笑容,擺出各種猥瑣或者故意裝逼的姿勢,應該也是沒幾年前的事,然而翻到最後幾張的時候,卻出現了一些更舊的照片。
黃瑾琛一愣。
照片上的小男孩看起來都不超過十歲,小孩子男女莫辯,這使得他五官看起來更像寇桐媽,然而黃瑾琛看了好半天,才想起……那小男孩可能是寇桐小時候。
他於是輕輕地問:“是你麼?”
不怪他一時沒看出來,任何一個人,都很難把照片上的小男孩和現在的寇桐聯絡起來——那小傢伙眉目精緻,帶著幼童特有的純淨好看,卻顯出幾分死氣。
他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力的娃娃,安安靜靜地站在女人身邊,透過相片往外看,一雙眼睛裡沒有一點小孩的活潑和靈動,反而讓人感覺出那麼一點無法言說的木然和冷漠。
他沒有笑,旁邊的女人卻是在強顏歡笑——嘴角生硬地往上扯著,眼角卻沒有一點彎起來的笑紋。
女人和孩子只佔據了半張相片,另外半張卻是空的,有人用鮮紅的水筆在上面打了個大叉。
寇桐拿著那張照片,整個人都靜止了,有那麼一瞬間,黃瑾琛幾乎有種錯覺,好像他的呼吸都消失了。
“是我。”過了不知多久,寇桐才猶如夢囈一樣地說,“旁邊的是我媽,打叉的地方應該是我……父親。但是他在這個空間並不存在,所以所有有他位置的照片,都會有這麼一個人空出來。”
他用指甲輕輕地掐著照片紙,這期間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只聽到紙張悉悉索索的聲音:“我記得……他在這裡。”
“那天下著大雨。”寇桐輕輕地說,“他卻很高興,因為是他們兩個的結婚紀念日……”
記憶裡褪色的東西好像浮光掠影一樣飛快地閃過他的腦海,就像是塵封的寶箱被人突然揭開,裡面所有的東西依然如舊,窗外彷彿響起細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