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說,好想去北京吃炸醬麵。
顧弈說,去啊,以後肯定有機會去的。
她說,「我還要坐鐺鐺車,小時候,爹給我說過他在北京的時候都是坐鐺鐺車上下學的。那車車頭掛了只小銅鈴鐺,到站了,司機踩腳踏板,車子鈴鐺會『鐺鐺鐺——』,啊!我想摸摸那個鈴鐺。」她興奮地問顧弈,「你在北京坐過嗎?」
顧弈搖頭,「我只坐過公車和人力黃包車。」
那時候,日子真的長得嚇人。天熱得人時間概念都模糊了。青豆說盡了廢話,吃遍了好吃的,滿足得快要死掉了。
青豆眼神恍惚地看著窗戶:「我們好像過了一輩子。」
顧弈費勁地眨眨眼:「我覺得過了兩輩子。」
「三輩子。」
「四輩子。」
「一萬年!」
「十萬年!」
「」
醪糟好好吃,吃得青豆心情好好。青豆心情好,話就很多。
她又問起初中,問功課問同學問老師。雖然知道問了也白搭,但她就是想問。
她難得坦言自己外地人的身份,稱,再次適應初中新同學很負擔。
虎子也不知道念不唸了,他動不動就說不念書了,嚇得她也想不念了。
她喜歡學習,但害怕新環境。
以往這種話,她對二哥都不說,笑笑就過去了。
顧弈倒在蓆子上,左右翻了十幾次身,像是熱得燥,也像分擔了她的煩擾。
他想了想,「我媽說要給我買輛『永久』,上次騎你,你看我活兒怎麼樣?可以的話,我載你上學。」一起上學會好點吧。
青豆不笑了:「騎得不怎麼樣。」
顧弈:「」
酒窩迅速漾開:「哈哈哈哈,好好好,騎得可好了,你騎得比我二哥還好!」
顧弈真的這麼好?青豆圈上他的手臂,使勁搖,「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顧弈被她搖得晃來晃去,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
青豆哈哈大笑,笑得像瘋了。
笑著笑著,一切模糊,等再醒來,她在帳子裡。
青豆翻了個身,手順著蓆子摸索,沒找到扇子,腳蹬蹬床尾,沒有軟東西,奇怪,她的被子呢?再一轉頭,一牆的獎狀以一種陌生的角度撞進眼簾。
哦,她在二哥的床上。
青松在上鋪,感受到下鋪的動靜:「小丫頭片子,才多大,就敢夜不歸宿!」他找了她半宿,此刻鼻音齉齉,嗓子也啞了。
原來,紙條被風吹走了。
二哥以為她又離家出走,去了橋洞,去了公車站,去了學校,後來實在無法,去了虎子家。虎子前腳著家,聽說在找青豆,後腳就湊熱鬧地邁出了家門。
幸好他帶他去了顧弈家,省了番功夫。
青豆嘻嘻哈哈給二哥道了歉。
熱火星子四濺的晌午,她去灶臺悶了三碗米飯,他兩碗她一碗,兩人就著塊紅方腐乳飽餐一頓。
等二哥出工跑攤,青豆終於得閒準備看書,發現書在顧弈家。
於是,她跑去顧弈家拿聊齋志異。
一整條路都很熟悉。
從她所在的民房往西,越過窄窄的一條過道街,穿過筒子樓前的腳踏車棚,會有一棟橡皮粉新樓撞進眼簾。
三圈樓梯後,她會有點喘,但她不會歇,一般手先敲門,再在等待開門的時間裡夯氣。
程青豆對去顧弈家的路太熟悉,動作也太自然,就好像在街心公園看了五遍的《追捕》,電影的片頭剛放完,她就開始默背高倉健的出場時刻,迅速跳到了片尾。
只是今天,手還沒捱上門,就有導演補拍的鏡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