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等的有些久,也許,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衣服吧……
他無處安放的目光四處遊弋了良久,最後定在了方才洗下的汙水上。那水順著微傾的地勢已流到了天井另一邊,一點點全都匯入鑿好的排汙道里。一路潤溼過的石縫間,苔蘚長得尤其旺綠。他目力好,甚至看到開出的白色苔花。想到一句詩,說“苔花小如米,也學牡丹開”,這麼一看,倒也頗有意趣。
嗤,他自己搖頭苦笑,若非此時此景,恐是一輩子不會去細究苔蘚的長勢這種東西罷。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你第一天就把你家白白純純的表弟看光了這樣真的好嗎,你娘知道嗎?
☆、四,瑣碎
興許是常年行兵打仗手握兵械,白羨的手腳也分外修長些,撐在林晚風據說已是大一號的衣服裡,仍有些捉襟見肘。虧得鞋襪尺寸到還合適,不然恐怕得赤著腳行走了。
被他耽誤了時辰燒中飯,煮米的火頭急了,生了許多餈粑。軍中吃得也不好,這一路又顛沛流離食不果腹,他站在灶頭邊聞著米香,心道能便有一碗餈粑,也足夠回味良久。
“拿著,端出去,餓的話,桌上備著些鹹菜和醬瓜,先去吃吧。”
他低頭,見塞到自己手裡的一碗白花花米飯,沒有一點雜色,又抬頭看林表哥,後者神情淺淡,一門心思持著鍋鏟,刮下另一碗淺淺的不帶餈粑的米飯。他後牙根一緊,不知道該說什麼。
“愣著幹什麼?我可還要服侍母親,你難道要等飯涼了,再跟我一起吃嗎?”後者彎腰舀了小半瓢滾水澆在貼著鍋子的一圈粢飯上,見他還站著,不禁又語帶諷刺,“我說這位‘軍爺’,手腳不能麻利點嗎?你上陣殺敵,也是這樣的?”
他咬緊牙根,憋出句細細的謝,隨後依言“手腳麻利”地端著飯碗往外走。背後傳來鍋鏟用力鏟粢飯的聲音,帶著一縷粢飯粥淡淡的焦香。
用過午飯,林表哥去天井裡給他洗衣服去了,白羨坐在外廂,聽著刷刷的搓衣板的聲音,有點坐立難安,虧的囚衣他在半道上就處理掉了,否則還當多些麻煩。想想,他十幾年的人生活到如今,十二歲以前在努力讀書認字,十二歲之後在努力練兵打仗,這樣在別人家裡吃閒飯的日子卻從沒有過過。他從未這樣覺得自己無能,與表哥一比,幾乎只能用八個字來形容自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陽光從正對,慢慢爬到了左邊門檻兒。表哥終於將他的衣服洗乾淨至滿意,一邊甩著水珠一邊從他身邊經過,曬到外面晾杆上的空處。他從背後看到,對方衣衫上是一道道流下的汗漬,有些甚至,被曬乾了又覆了新的上去。
對方晾完衣服,轉頭來放下擼起的袖管,見他的樣子,一哂道:“喲,軍老爺?”
白羨被這樣稱呼,連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半晌低下頭,輕輕道:“不過罪民,連庶人都算不上,遑論兵士。”
對方蹙了蹙眉頭:“做什麼這麼拘謹。”走過來在他跟前站了站,仔細端詳一番。
“弄乾淨了倒真挺耐看。”眨了下眼,湊過來問,“白羨……唔,你生得這麼白淨斯文,底下人肯聽你的嗎?”
這麼大半天下來,倒頭一回這麼不惱他地與他說話,他於是有些不曉得怎麼答了。想了想,嗯了一聲:“聽的。”
“……那,要不要帶面具?”眸裡閃著一半玩笑一半認真。
他於是輕輕笑了一下:“不用的。”想來,林表哥也是被話本傳奇之類的帶過去了。
“哦。”見他一笑,對方收斂了目光。半晌轉身往內廂走去,“我去看看母親。你且坐坐,若是一會兒喚你,就進來見她一見。”說罷人已經不見了。
進了內廂,便能明白林宅裡無處不在的那絲苦味藥香從哪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