輩子就從沒有在經書注詁上花費什麼心思,都用在揣摩人心上了,看到世子殿下去而復返,就知道有事,不過發現這個見面總不吝嗇幾聲叔叔的年輕人不急著捅破窗紙,他也只好陪坐著喝酒,說些陵州趣聞軼事,插科打諢,順帶拍幾句馬屁,都是在說世子殿下京城之行如何深得人心,徐驍心底信不信另說,但聽在耳朵裡總歸是舒服的,多了幾分和煦笑臉,徐鳳年笑眯眯看在眼中,百感交集,當年嚴池集和嚴東吳的父親嚴傑溪身為陵州刺史,官位與當時尚未併入幽州的豐州刺督李功德大致相當,如今嚴傑溪已經叛出北涼去太安城當了皇親國戚,說不定將來還會成為一朝國丈,李功德也不差,沒能當上京官,卻在地方官一系做到了極致,其實當初徐鳳年更親近嚴伯父幾分,對這個口碑奇差的李叔叔也就面子上過得去,不過嚴李兩家各自鯉魚跳過龍門,但這兩家的女子還是依舊對他這個浪蕩世子憎惡得很,女學士嚴東吳算是攀上高枝,已經貴為太子妃,李負真則“鬼迷心竅”,攤上了個寒門士子,誰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徐鳳年跟李翰林和嚴池集狐朋狗友了那麼多年,不一樣沒討到他們姐姐半點好臉色。徐鳳年倒不是真對她們有非分之想,只不過當初半真半假的輕佻,就喜歡逗弄逗弄大家閨秀一本正經的她們,嚴東吳還會跟他爭鋒相對,李負真更絕,刻薄冷語都欠奉,常年冷眼冷麵,徐鳳年懶散靠著椅背,忍不住笑了笑,李叔叔對待那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寒士,頗為開明,非但沒有棒打鴛鴦,還幾次暗中鋪路搭橋,為其篡改抬高譜品,由寒門入士族,再由小吏升遷為入流官員,品流兩字兩事,都給大度擺平了,就是不知道這次陵州官場翻天覆地,會不會趁機再次出手?徐鳳年沒有要為難那名寒士的意思,雖說當初在停馬寺外見識了那書生的嘴臉和城府,那傢伙還被徐北枳陰險算計了一次,覺得李負真所託非人,可既然這位李翰林的姐姐樂在其中,徐鳳年懶得去指手畫腳,甚至如果說那寒士真有為官的能耐,徐鳳年都不介意給一頂稍大的貂帽,對北涼而言,是不是清官不重要,是不是能吏才關鍵,再者那書生也未必不能成為第二個李功德,誰敢說李負真就一定看錯眼,女子傻,興許就有傻福。
徐鳳年見喝酒喝得差不多盡興,這才半燻半醉望向李功德笑道:“李叔叔,知不知道龍晴郡有個叫徐北枳的年輕人?”
一喝酒就傷面的李功德不見任何字斟句酌,捻鬚笑道:“當然當然,徐北枳雖說官職不高,僅是記室,從屬龍睛郡主薄,可李叔叔卻知便是龍晴郡太守鍾澄心,對徐北枳也是恭敬有加,緣於此人學富五車,更難的是學為己用,能夠熟稔治政,不是那自詡清高的書呆子,鍾澄心多次不惜忍痛割愛,向李叔叔竭力推薦此人,如果不是殿下提起,李叔叔已經決定來年開春以後,就將徐北枳提拔為陵州勸學從事,擔任一州學官,以便於人盡其才。”
徐鳳年嘴角翹起,點了點頭,轉頭望向一直笑眯眯不插嘴的老人,“徐驍,勸學從事跟典學從事哪個官大?”
徐驍執意要做甩手掌櫃,舉杯指了指李功德,“別問道於盲,爹也是門外漢,得問你李叔叔。”
李功德連忙笑道:“品秩相當,不過典學從事總領一州學政,比勸學從事俸祿略高。”
李功德一拍腦門,啪一聲很是清脆,這一下力道絕對不輕,一臉恍然大悟,“瞧李叔叔這記性,陵州典學從事楊千里年紀不小了,前不久還跟李叔叔抱怨體力不濟,有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的念頭,趕巧趕巧,李叔叔覺著徐北枳乾脆就別當什麼勸學從事了,典學從事就很好嘛,陵州學政確實只有讓徐北枳來主持打理,李叔叔才能放心。”
徐鳳年又給李功德和自己都倒了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後醉眼朦朧道:“李叔叔,你有所不知,徐北枳被我騙來北涼的時候,我許諾他要在地方上當個大官,可到底有多大才算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