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春秋戰事的擂鼓,眼中依稀有春秋戰事的硝煙,心中依稀有年輕時候的奮不顧身輕生死。
……
永徽年間,天下只知廟堂上有張廬顧廬,不知有位半寸舌謀士就住在宮城邊緣。等到現在的祥符年,文武百官依然不知道就在元本溪住處的不遠處,有棟僻靜屋子多出了一個目盲住客,姓陸名詡,身邊只有一位貼身侍女伺候他的飲食起居。
這一天,有個身份特殊的年輕人來到陸詡住處,前者既是客人,又是主人,因為姓趙的他雖是這棟小院子的客人,卻是整個離陽的主人。
當今天子趙篆沒有身穿龍袍,玉帶青衫,跟已經秘密成為本朝天字號大諜子的陸詡,在屋內相對而坐。
桌子上只有一盒棋子而無棋盤,這是陸詡的一個小習慣,無論翻書還是思考,都會在手邊放置一盒棋子,有事沒事就抓起一把在手心慢慢摩挲。
趙篆語氣淡漠,言語中帶著些許責怪,“先生為何非但下令沿途趙勾按兵不動?甚至還要嚴令當地江湖人士不準露面,不得攔阻北涼騎軍?”
握有一把沁涼棋子的陸詡五指微動,吱呀微響,面對一國之君帶有怒氣的責難,這個一夜之間躋身王朝中樞的目盲年輕人沒有表情,緩緩說道:“離陽的臉面,不在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上,而陛下的臉面,在兩遼、北涼和兩淮的邊關戰事上。如果說陛下是覺得天底下任何人都能容忍,唯獨忍不下徐鳳年,因此要陸詡意氣用事,那麼很簡單,趙勾大人物死得七零八落,但在地方上依舊是呼風喚雨的一股龐大勢力,別說什麼攔著讀書人和江湖人不準生事,就是在北涼騎軍南下途中,每一道每一州每一郡每一縣,都有人挺身而出,都有人死在北涼戰刀馬蹄之下,有何難?”
趙篆沉默,但是眉宇間的憤懣不減。
陸詡伸出手臂,從手心洩露出一顆棋子墜落在桌面上,“從實處說一家錢財一地兵馬,從虛處說民心軍心和天時大勢,拋開將來的收成不說,在當下都是用一點少一點。北涼騎軍這次大舉南下,雖說打著靖難平亂的旗號,但是在文武百官心中,就是那狼子野心,在中原百姓眼中,則是那年輕藩王的行事跋扈。現在的局勢,最糟糕的局面,是徐鳳年勾結西楚,先不管北莽戰事,與曹長卿達成了平分中原的意向,比如要日後徐鳳年跟那女帝姜姒成親,來一手左手換右手的皇位過渡,國號仍是楚,皇帝姓徐,說到底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對不對?”
趙篆悶氣點頭道:“確如先生所說。”
陸詡微笑道:“只不過話說回來,陛下捫心自問,那北涼會反嗎?”
趙篆搖頭道:“這倒不會,北涼邊軍十萬戰死關外在前,僅有萬餘騎軍遠赴廣陵在後,北涼不會反。”
陸詡又丟下幾枚棋子在桌上,“既然如此,那麼朝廷就不要逼著北涼造反,最不濟不要自己出面,由著北涼跟北莽死磕到底便是。廣陵漕糧,你要?那就給你好了,戰死的英烈,你徐鳳年拉不下臉跟朝廷討要?但是朝廷也給你。第二場涼莽大戰,你可能兵力不夠?兩淮節度使蔡楠的大軍,朝廷借你。蔡楠不夠,薊州還有韓芳楊虎臣兩位副將的兵馬,一併借給你。”
趙篆皺緊眉頭。
陸詡平靜道:“朝廷不該一心想著如何提防北涼,而要去想如何讓北涼和徐家分離開來,不要寄希望于徐家第二代家主依舊對朝廷不忠也不反,而要想著如何讓北涼青壯武將生不出半點不臣之心,要讓他們和整個北涼道都由衷認為,北涼是離陽版圖內的北涼,徐家只是幫著朝廷管理統轄北涼,哪怕有一天北涼沒有了徐家鐵騎,但是即便涼莽戰事不利,他們北涼從官員到百姓,人人都有退路,北涼沒了立足之地,那麼朝廷就讓他們安心退往兩淮,退往蜀詔,甚至能夠一路退往江南。”
趙篆眉頭微微鬆動,“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