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千鈞一髮,山上黃紫道士與山下北涼鐵騎,終於因為這一道聖旨換來可貴的相安無事。
今夜,姓名道號不見於龍虎山的中年道士元神出竅,駕臨匡廬山。
見世子殿下收好匕首神符,隨意別在腰間,拔出雙刀,站於龍頭之上的中年道士古板說道:“貧道曾與徐驍在山腳見過一面。”
徐鳳年記起一樁從褚祿山嘴中偶然得知的塵封往事,仰頭問道:“你是龍虎山下那名送旨道人?”
中年道人面無表情道:“正是。”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倒握雙刀,彎腰行禮道:“徐鳳年見過仙長。家父私下曾言龍虎山上通玄第一,而非五十年前登仙的齊真人。”
中年道士無動於衷,只是俯瞰徐鳳年,以及那柄神符。
徐鳳年依舊低頭行禮,問道:“小子很好奇為何仙長可登仙而不登,可入天門而不入?”
中年道士平淡道:“貧道姓趙。”
與天子同姓嗎?
寥寥四字,足以解釋許多謎團了。為何上代大天師不惜以壽換壽為先帝續命?為何朝廷要對龍虎山敕封再敕封,將這座道統祖庭的地位層層拔高?為何當代天師趙丹坪能在京城如魚得水?為何白蓮先生能得聖寵?
徐鳳年雙手微顫,抬首咬牙道:“仙長已是方外人。”
猜不透年紀大小與修為高深的道人淺笑道:“可有聽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何況貧道尚未登仙,庇佑後人一二又何妨?”
徐鳳年一問再問,再次詢問道:“不知仙長這次以出竅元神大駕光臨,有何教訓?”
中年道人並未回答問題,而是伸手指了指徐鳳年身後。
徐鳳年不敢轉頭,生怕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
道士皺眉道:“貧道雖稱不上道德聖人,但也不至於與你這小輩計較,當年與徐驍也是這個道理。子孫自有福禍,只要不是被有人故意偏岔,便是國亡族消,貧道也不會出手擾亂天機。”
徐鳳年這才轉頭,瞪大眼眸。
不知何時自己身後盤踞著一頭吐露紅信的巨蟒,與那條張須天龍對峙!
大蟒對天龍。
這條似乎已經盤踞整座山頭的巨蟒屹然不懼!
徐鳳年對那探出頭顱的金黃天龍十分敬畏,不知為何對雪白大蟒竟是半點不怕,反而有一股發自心底的親近氣息,而那巨蟒見到徐鳳年轉身後,低下碩大如籮筐的腦袋,蹭了蹭徐鳳年額頭。
天龍似乎對這大蟒生出怒意,口噴紫氣愈發濃郁,身形再升高,露出半截,張牙舞爪,對著匡廬山巔一聲怒吼,紫氣猶如實質,凝結成一根紫柱衝撞而來!
老子管你是天人還是神仙,天底下沒有讓他徐鳳年認命求死的道理!
徐鳳年剛要拔刀,盤虯山頂的大蟒嗖然抬頭,直起身軀,一口咬住龍氣紫柱,瞬間便將其咬碎。
恍恍惚惚猶如站在眾生之上的中年道士只是冷眼旁觀。
天龍吼叫,徐鳳年看到天空中再見不到半點繁星,雲氣翻滾,洶湧如怒濤,在天龍頭頂匯聚,層層疊加,愈發硬密。
“鳳年。”
徐鳳年正恐懼於那黃金天龍無可匹敵的威勢,耳畔聽聞熟悉入骨的嗓音,猛然轉頭,看到那人,在這生死關頭,竟然對天地萬物都渾然不覺,只是淚流滿面。
有白衣女子,袖袂飄搖。
她曾一劍出劍冢,她曾白衣擂響魚龍鼓,她曾罰他捧書面壁,她曾穿著徐驍親手縫製的布鞋,孤身入皇宮!
徐鳳年嗓音沙啞,小心喊道:“娘。”
只怕喊大聲了,她便隨風而逝。
她身軀通透,緩緩飄蕩而來,猶如敦煌飛天。
懸浮空中,似乎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