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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紫禁城的內閣班房內,內閣首輔周延儒正對著雪片般飛來的軍情塘報,滿臉都是愁容。
眼看著市面上的局勢是一日壞過一日,他的頭髮也是白了一根又一根。如今這南京永和帝朝廷真正能夠管得動的疆土,本來就只有巴掌那麼大,西不過安慶,東不過鬆江,北方抵滁州,南方實際上最多也就是到嘉興而已。如今被困在衢州,進退兩難的浙江巡撫,其實已經算是孤懸敵後了。
可是眼下各方外敵還沒進一步打過來呢,這片素稱富饒的江南魚米之鄉,就已經自個兒亂成了一鍋粥。
——江北的聞香教妖人被八旗建奴打得灰飛煙滅,基本是對江南構不成威脅了。而遼東建奴初來乍到,還沒在兩淮站穩腳跟,想必不會很快就妄圖渡江南下。至於南邊的澳洲髡賊,同樣在佔領杭州之後便止步不前。上游湖廣的崇禎廢帝雖然籌餉募兵鬧得轟轟烈烈,但畢竟迄今尚無出兵的跡象。
然而,儘管四方的外敵暫時都沒有大舉入侵,可是從蘇州、松江府城搶米風潮燃起的星星之火,卻已經轟然燒遍了整個江南,把一座座鄉鎮府縣統統都捲進了暴動的漩渦!在這些工商業發達的城市裡,毀滅性的經濟蕭條已經持續了半年以上,街頭巷尾都是瀕臨餓死的失業市民。所以往往是隻要有人振臂一呼,馬上就能聚集起幾萬饑民發動騷亂,洗劫街道上的任何商店,尤其是糧店。雖然各地官府和縉紳都在拼命鎮壓,但在數十萬、數百萬飽受飢餓和貧因折磨的瘋狂人群面前,根本就是螳臂當車。
當然,由於沒有先進革命思想的領導,這些騷亂最初只是停留在“搶糧求活”的低層次上。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具有政治野心的傢伙,也都加入到這些騷亂之中,並且擔當了各路亂黨的核心骨幹。其中既有幫派大佬,騙子神棍,也有起了妄念的地主縉紳,甚至包括一些嘴皮子擅長忽悠的落魄書生。在這些民間知識分子和城鄉實權派的領導下,江南民變很快就出現了從搶糧向造反轉變的可怕趨勢!
更糟糕的是,自從北京失陷之後,持續二百年的漕運就自動廢止了,結果把持運河的漕幫也隨之破產,猶如崇禎初年裁撤天下驛卒一般,瞬間就在江南江北製造出了幾十萬失業的精壯漢子,偏偏這些人因為長期從事運輸業的緣故,還擁有較高的組織性和明確的指揮體系,只要稍加訓練,就是一支反亂大軍!
之前,江北的漕幫就已經大半投了聞香教妖人,給討賊官軍制造了無數的麻煩。而江南的漕幫先是積極投身犯罪行業,使得江南地區的治安情況急速惡化,到現在又成了歷次搶米騷亂的重要領導團體,弄得各府各縣都是亂民遍地,眼看著昔日那場席捲陝西的流寇之亂,似乎就要在江南水鄉再次上演!
無奈之下,身心都承受著巨大壓力的周延儒首輔,只得下了狠心,暫時不顧長江上游方向的防務,調動南京朝廷名下唯一還算能打的機動野戰部隊——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帶著從揚州戰場上撤下來的一萬多“精兵”,火速開拔趕赴蘇州、松江等地進行平亂。同時又命令困守衢州的浙江巡撫放棄浙西山區,率領殘餘浙兵趕往南直隸參與平亂。在一番極為血腥的殺戮之後,焦頭爛額的南京小朝廷,總算是暫時把這些還沒來得及成氣候的亂黨給鎮壓了下去,但也對這些地區的經濟民生,造成了更加巨大的破壞。
畢竟,“賊來如梳,兵來如篦,官來如剃”的說法,在明末可不是什麼誇張的虛言!
——五月中旬,松江府上海縣爆發搶米民變,打死舉人、秀才及退休官宦十餘人,縣令火速調遣衙役、團練,籌齊八百餘人,持刀棍入城彈壓亂民,混戰中燒燬民房逾二千間,死者不計其數。
——五月下旬,浙江海寧衛欠餉兵變,亂軍驅逐杭嘉湖參將及本衛指揮使,大掠海鹽、海寧數縣鄉鎮,又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