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棋子個個晶瑩圓潤,修流仔細看了,卻是些海水經年沖刷的沙灘碎石,天然而成,不經人工雕琢,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湊成一奩,甚是難得.
斷橋看著棋盤上的佈局,忽然皺起眉來.下一手該是雪江落子了,但他指捏黑子,卻遲遲不能敲下.
斷橋自幼便跟著父親學下棋.而葉思任的棋藝,主要得益於那些年在"水月居"與梅雲閒來時的博弈.梅雲的父親在家道破落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後來因耽於寶玩不可自拔,玩物喪志,又逢理財無方,坐吃山空,因此人到中年,即在貧病交加中鬱鬱而終.梅雲方成年便進了青樓賣笑,得遇葉思任後,引為知己.她有家傳的幾本棋譜,經常與葉思任在一起切磋,一些重要的棋局,葉思任都能背得下來.斷橋在她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也記得下數十局名譜.她天性聰穎,七歲時葉思任已只能讓她三子,到了十歲,跟葉思任是互有勝負.葉思任曾經把他跟斷橋博弈的佈局與梅雲拆解,梅雲見了,居然大為驚訝.
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此時斷橋在一邊看了雪江兩人的棋勢,已認準雪江下一手必定會將棋子落在右下角.然而雪江在猶疑良久之後,卻舉子做勢要敲向左下角打劫.斷橋忍不住脫口出聲道:"大師,這手萬萬不可!"
雪江愣了一下,轉過頭來,笑問道:"小施主,卻是為何?"斷橋道:"大師若在左下角打劫,對方置之不理,只在右下角飛上一子,大師這棋已無勝局."這時那白髮老頭抬頭看了她一眼,道:"小丫頭,聽你說的這話,莫非你擺過'天庵譜'?"
斷橋笑道:"我沒見過什麼'天庵譜',不過有一次我和父親下棋,好象也是同樣的佈局,我也象大師一樣落子打劫,結果輸了,因此記得."那老頭點點頭.
雪江推秤而起,笑對老頭道:"鐵荊兄,老衲今日輸了."老頭笑道:"我跟大師約好三局兩勝,昨日大師先贏了一局,今日洪某僥倖扳回一局,算是平手.明日你我再決一局,以定勝負,如何?"雪江笑道:"鐵荊兄好強之心,絲毫不減當年."
修流趨前向雪江行了一禮,道:"晚輩周修流叩見大師."
雪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方才老衲聽小施主嘯聲激越蕩揚,內力充沛,內功心法似乎與當年的'半死生'於松巖有些淵源."修流記起當初下山時懸念囑咐的話,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只好諾諾唯唯.雪江看了眼門外的黑旋風道:"那隻黑虎長嘯起來,中氣柔和,頗有人性,與一般老虎發威大不相同.自古以來黑虎本就難得一見,更何況善通人性者."
雪江又問修流兩人如何到了這瓜州?修流簡略說了一下,卻沒說自己的身世.雪江沉吟一下道:"你們便在寺裡住下,凡事不必見外,到得刮東南風時,老衲再叫人送你過江去."他指著那老頭道:"這位是老衲數十年前的故友,來自高麗,姓洪名鐵荊."
修流向他行了一禮.
那洪鐵荊忽然盯著修流的佩劍道:"小兄弟與東瀛武士交過手?這把劍好生眼熟!"修流道:"這劍名'竹',是當年豐田秀吉的佩劍,我是從東瀛武士種田手中奪得的."洪鐵荊與雪江對望一眼,道:"難怪."雪江對修流道:"洪先生當年與倭寇作戰時,背上曾被這把劍砍過一下."
修流聽了,忙解下劍,雙手遞與洪鐵荊道:"這劍但請前輩處置."洪鐵荊笑道:"老夫年事已高,要劍何用?小兄弟但請好自為之."
洪鐵荊又道:"老夫前幾天經過揚州,那滿洲人正在輪番攻城,雙方死傷慘重.入冬之後,城裡局勢恐怕只會更加惡化.我朝鮮李朝幾年前已經歸順了滿洲人,那段日子,老夫寢食不安,常以淚洗臉.當初我朝曾與滿洲人定下協議,大明對李朝恩重如山,李朝永不與大明為敵.因此滿洲八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