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讓酒勁褪去得更快了,他們後來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卻一直是白金主導著話題,更多地內容,是落在了夏魚的家庭上。
聊著聊著,不知怎麼的,夏魚忽然想起了自己人生裡最開初的一段記憶。
他記得那時自己很小很小,也許是還沒有到讀幼兒園的年紀。
也是一個秋天的夜晚,他們一家三口人在老家江邊的大橋上,冷清,沒有車來車往,路燈卻亮著。
他記得自己在中間,爸媽在兩邊,他們在往前走,如果遇到臺階或者障礙,爸媽就會一人提一隻手,把他提起來,然後就越過了那障礙去。
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再之後是一段他估計自己永生難忘的場面——
他站在一邊,那會兒爸爸似乎渾身腱子肉,頭髮很短,媽媽什麼樣子不記得了,好像穿著漂亮的裙子吧,肯定是很年輕的。不知怎的,爸爸就像抱小孩一樣,一隻手把媽媽抱了起來,另一隻手抓著自己,然後他們兩個人的嘴貼在了一起……
原來那是他這個結晶對父母愛情最早的見證。
……
夏魚老家。
夏東一隻手揉著自己有一點兒圓的肚皮,另一隻手牽著老婆那小手。
老婆今天扮嫩,四十五了,除了魚尾紋明顯一點,手還是白,還軟。
“哎,你看。”於海霞忽然指著垃圾桶說,“誰呀,這麼新鮮的玫瑰,就扔啦?”
“說不定是哪個小夥子求愛不成扔了,或者姑娘揹著小夥子扔了……”
“去,東東兒,”於海霞說,“撿來送我,這一抔花,幾十塊要吧。”
“咦……”夏東高大的身軀在垃圾桶邊上蹲下來。
那垃圾桶倒是乾淨,平時也沒人往裡扔廚餘垃圾什麼的,一般就是旁邊廣告店扔點材料就滿了,精美的玫瑰躺在地上。
夏東伸手去摸了摸,“還真是鮮花,乾乾淨淨的,還香。”
說完就站了起來,又拉著老婆的手走了。
“叫你撿來送我,打理一下還能擺家裡。”
夏東忽然如二十年前一樣,想把老婆抱起來,結果,二十年了,他發福了,老婆也發福了,抱是抱動了,就是沒抱到足夠高度,十分尷尬……
最後只能繼續拉著她走,到了前面花店,扯著嗓子說,“嘿,老闆娘,買花。”
“哎,買花呀,你選吧。”老闆娘認識這夫妻倆,是街坊,就是不知道名字。
於海霞站在一邊不說話,看著眼前這發福的壯漢仔細挑花,半晌他走過來,“給,送你。”
她像二十年前一樣,接了,笑了,臉紅了,低頭了。
然後拉著老公手說,“走,回家。”走到一半又說,“開火車的東東兒,二十年前當著兒子面,抱起來就啃。”
“那不是高興嘛!”
“高興啥?”
“車間主任給我穿小鞋,你從廠辦一路鬧到車間,然後教了我一句詩……”
於海霞偏著頭看著四十幾歲快二百斤的老公,“那你再念念?”
“你說,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記性好呢嘛!”
夏東回憶著說,“轉眼二十年了,兒子那會兒還不知道咱倆在幹啥呢。”
於海霞問,“那你說他會不會記得這事?”
“他那時候才多大點兒?”
“嘿,我怎麼覺得,他記得這事呢?”
夏東連連擺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是嗎?”於海霞壞笑著,“我看啊,魚魚要是記得才好呢!”
……
夏魚開著車很快到了機場,從引橋到了航站樓前的送客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