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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馬路中間,只留下了一道豁豁啦啦的窄道,偶爾有一輛汽車駛來就在窄道中晃盪,懶洋洋地向東大街方向駛去。幾輛人力洋車跟在汽車後借光,也借來了不少塵土,車伕光著膀子露出黝黑的脊背,任憑塵霧落在面目上,車上的太太小姐用香帕捂著口鼻,不時放下和熟人打個招呼,催促車伕超過汽車。巡街警察夾著木質警棍,躲在僅有的陰涼下嘬著紙菸,不時撣去落在身上的已經開敗的槐米。三五個從醫院裡逃出來的傷兵閒逛著,只把眼睛朝洋車上的女人瞧來,目光野蠻而大膽。在公家做事的文員夾著皮包匆匆而過,雖然洋裝在身,表情卻和那些小學徒一樣乖巧規矩。路過的窮學生三兩成群,看著油布大傘下的酻子水大麥發酵成的一種無酒精飲品。和大碗茶,捨不得口袋裡的銅子,只好咂巴咂巴嘴唇。儘管還沒有蟬鳴,人們耳膜裡卻充滿了煩躁的噪音,如同眼前的局勢一樣讓人焦慮不安。

武伯英掏出煙夾,抽出一根菸卷叼在嘴裡,用打火機點燃了,吸了一口,然後把煙霧吐出窗外,魂遊天外似的想著心事。

黃秀玉捏著指甲鉗,觀察著武伯英的一舉一動,表情不由得有些呆傻。她這個年齡,正是對成熟男人著迷的時候。一來因為戀父,青澀而無所成就的小夥子難以打動芳心。二來初入社會,閨中美夢開始走向現實,總有害怕驚醒的恐懼,而冒失善變的青年總與薄倖和背叛牽扯在一起,沒有成熟男人的穩重和寬厚。武伯英這個年紀的男人,恰如一缸陳醋,既沒有新醋的凜冽,也沒有老醋的腐氣,酸香皆有,剛剛好。

三個年輕幹事看到黃秀玉的表情,相視竊笑,聲音很輕卻足夠她聽到,既是善意的嘲諷,也是蓄意的提醒。黃秀玉這才反應過來,狠狠白了他們一眼,撇了撇嘴。放下指甲刀,拿起辦公桌上看了一半的小說,翻到書籤標記的頁面。眼睛雖然在文字上移動,心思卻怎麼也從武伯英身上拉不回來了。

新運分會所在的後樓,是黨部社工部的辦公樓,原是舊官學的學館。二層磚木結構,坐北朝南,與繁華的西大街只隔著一排店鋪,如同一個鬧中取靜的書生,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樣子。黨部大院原是前清陝甘總督的府邸,科舉時省試考取的舉人,要集中由總督象徵性地輔導,官學故而設在總督衙門後院。總督早在滿清新政時就已取消,所以辛亥革命時不成為攻擊目標,儲存相對完整。辛亥革命後打通了隔牆,總督衙門和官學連成一體,學館就成了省黨部的後樓。官學原來朝東開的大門,隔牆打通後就變成了省黨部的東偏門,因為路兩邊全是賣竹編器具的攤販,無名之街也就叫了竹笆市。張學良、楊虎城、邵力子各自機構聯合使用的“新城黃樓”,與省黨部隔著鐘樓遙相呼應,形成西安城內權力的兩極,互相制衡。如今加入了尾追、堵截紅軍而來的中央軍,還有黨調處和軍特處等各種勢力,權力結構轉向多極,共同支撐著國民黨與蔣介石在西安乃至陝西全境的統轄。省黨部南大門外是東西走向的粉巷,與西大街平行,與廣濟街相接,再延伸過去就接了南大街。粉巷歷來是西安城內煙花興盛之地,古時文人以流連青樓為雅事,於是娼窯妓寨聚集於此也就不足為奇了。

《潛伏·1936》 第一章(3)

省新運分會風風火火成立了起來,原本分著調查、設計、推行三科,經過兩年多的大力運作卻收效甚微,於是就成了一個閒散單位。水至清則無魚,大部分幹事都鑽營去補了肥缺,只留下了分會總幹事武伯英帶著幾個人應付上面的各類活動,如同委員長在新運運動中剃的光頭一樣碩果僅存。隨著人員流失,辦公室也壓縮得只剩這一個大間,武伯英是去年底上任的總幹事,沒有享受到一樓單間的辦公待遇。

黃秀玉放下小說,對武伯英抱怨:“他架子倒不小,整個黨部都在等著他,我下午還要去婦女教習所呢。”

武伯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