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月來她時常會過樞府這邊來,因是和院內治事的老將們早討了個臉熟,對樞府諸務也略略瞭解了些,而今日更是正式結了吏部那邊的雜事,將平日裡用的書墨筆紙也都一併帶了來。
江平抱胸坐在最裡面,眼不眨地盯著看那小內監將那個碩大的書匣裡的東西一樣樣擺出來,臉上不由得浮起戲謔的笑,嘴角兩旁亦被擠出幾條皺紋,衝身邊幾人大聲道:“我說,這進士科出身的果然與咱們不一樣。”
方愷聞言回身,打量了一下,粗眉一斜,回他道:“由得你肆言亂道的!皇上三日前遣人來要往年北境所茲數十封軍文,倘沒她幫著,你和下面那些個承旨們能半日期就謄抄編造入冊完?”
孟廷輝只抿嘴笑著,將衣物擱好,遣退那小內監,過來複又衝方、江二人行了禮,然後道:“方將軍倒叫下官以後再沒臉幫忙了。二位將軍當年領軍帶兵是何等悍勇,征伐之功又豈是下官舞文弄墨能比得上的?江將軍方才那話實在是羞煞下官了。”
她雖與江平同是知樞密院事,但她官不過四品給事中,縱是得逾這樞府高職,卻也不敢對身領正二品大將軍銜的江平少敬半分。
這話叫江平聽得眉開眼笑,直拍身邊案角道:“孟丫頭到這兒來!”
方愷眉角一搐,正要發話,卻聽見一旁整理軍文的幾個籤書樞密院事、樞密都承旨、副都承旨們畢憋不住笑出聲來,不由也覺得有些忍俊不禁,只得極力板著臉衝江平低喝道:“她是奉了皇上旨意入樞府視事的,朝中兩制以上,哪個文臣能容你這般褻瀆?還當這樞府是你當年麾下大營不成!”
江平不耐煩地衝他皺皺眉,“關你恁事!我府上小女尚要比她大個三歲,我叫她聲丫頭怎的不行?”
一圈人已是笑得前仰後倒,有年輕些的小將趁隙直朝孟廷輝努嘴,生怕她一時臉薄、當真惱起來。
孟廷輝臉色卻一點兒沒變,唇角含笑地走過去。
只覺這政、樞二府堪比冰火之境,而這些將臣們豪爽直快的性子更是合她的脾性,她又怎會惱。
江平見她近身,這才拿起案上厚厚的一本札子遞給她,道:“中書那邊謄了北戩國書之後送來的,你尚未看過。”
孟廷輝小心接過,可卻不敢馬上看,只拿眼去瞅一旁的方愷,生怕是江平一時興起、叫她看了她尚無權過閱的東西。
方愷倒是沒猶豫地微一晗首,“我且略看一看,方才禁中來人宣諭,皇上入夜後要來樞府議事。
江平得空又在旁邊插話冷哼道:“幸好是皇上到這兒來,倘是又像昨夜那樣詔二府重臣一併入覲,我定是要請恙抱病的。”
雖然一早便知二府不穆,但這卻是她頭一回真切地感受到江平對政事堂老臣們的不屑不滿之情。
她深知言多必錯,便轉身尋了個位子坐下來,翻開手中的札子快速讀了起來。
長長的一篇國書謄本,上面所道之言皆是她往日從未接觸過的事情,令她弄得甚是艱澀。
什麼弟兄之稱、修好之禮、兩境裁兵、減歲賜遺、緣邊交市……條條目目看得她一下子犯起來糊塗來,竟不知這北戩此來究竟是何意。
還沒待她看完,江平便起身大上步邁來,大喇喇地問地道:“孟丫頭,你說這北戩狗皇帝該不該打?”
孟廷輝怔了一下,反問道:“為何要打?”
江平那帶著厚厚粗繭的手指探下來捻動札子的內頁,又用力點著上面的墨字,道:“向得謙這雜種遣人來我朝謁上,竟是稱弟不稱臣!什麼狗屁兩國修好之禮,當年他爹屈膝求和稱臣的時候敢情他是都忘了!想我大平皇上乃天子至尊,便是宗室親王也要奉表稱臣,他向得謙一封國書竟敢僭越稱弟?什麼雜種玩意兒!”
她聽後有些訥然,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