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委託鄭將軍的勤務兵童中士,拍賣儲物櫃內的所有物品,連櫃子本身也一併賣出。在昆明,這根本不成問題。我所有的物品都很搶手,沒有人追問貨品如何運進來,或追究一名陸軍軍官為何會擁有這些物品。不過,我對賣這些東西卻覺得很不好意思,即使換成現金也並非我原先財務計劃中的一環。在世界政治局勢的快速演變之下,個人的財務不過是小事一樁。扣掉佣金後,出售上述東西讓我擁有成捆的大額新鈔,有些仍然嶄新,而且還連號,見證當時通貨膨脹的速度有多快。隨後在柳州時,我還從第三方面軍領了兩個月的積欠薪資,回溯自鄭將軍被任命時。紙鈔塞滿我的背袋,相當於兩三本精裝書的厚度。這些錢到底價值多少,我到了上海才有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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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1)
從柳州到上海的飛行平淡無波。第三方面軍的先遣部隊包括兩名副司令與二十五名軍官士兵。我們又運了一輛軍用吉普車,以備不時之需。9月4日午夜後不久,美國C�54飛機起飛。由於經度的差異,等我們到達長江三角洲時,天早就大亮了。雖然這是我第一次從高空俯覽,但機底下的景色異常熟悉:一片水鄉澤國,村落點綴在龐大的溪流與運河之間。我們飛抵江灣機場時,C�54似乎打算和整齊停在機坪的成排日本戰鬥機為伍。戰鬥機機翼與機身上的紅太陽,仍然顯得邪惡不祥,威脅感十足。還不到一個月前,這還是禁忌的畫面。一個人只有做惡夢時才看得到這種景象,否則他絕對無法生還,將所見告訴他人。不過,雖然停駐的戰鬥機讓我們激動,但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後頭。
前來迎接我們飛機的日本陸軍及海軍軍官,一點也沒有我們預期的不快或反抗態度。他們舉止體貼有禮,甚至顯得快活。一聲令下,他們的司機就拿下轎車上的國旗,神色從容,換上國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旗。旗子是我們帶來的,裝了一整箱,準備在各種場合中使用。車隊開上南京路,送我們到華懋飯店(譯註:即現在之和平飯店)去,套房與房間已幫我們預先準備好了。華懋飯店可能是當時國內最豪華的飯店。地毯厚實,窗簾、桌布、床單等都是頂尖的材質,傢俱是厚重的柚木,全身尺寸的鏡子隨處可見。如果想用餐,我們只要到樓下的餐廳或咖啡廳,點選單上的菜,再籤個名即可。由誰來付賬,飯店是由誰管理,我始終無法得知。事實上,當時到處都是一片混亂。日軍軍官看我們受到妥當照料後,向將軍敬個禮就走了。他們到底是我們的假釋犯人呢?還是我們是他們在政權交替時的客人呢?實在難以分辨。
其後數天,我們看到各式各樣的日本將軍與上校前來會商接管事宜。從他們的態度來看,這只是例行公事,因為他們從來不爭辯。鄭將軍和張將軍說話時,他們總是專心傾聽,然後回以簡潔肯定的“知道了”。他們是真心誠意的嗎?他們怎麼可能對投降屈服表現出如此少的感情?由於記憶猶新,許多中國人仍然認為,永遠不可以信任日本人。我們當時並不瞭解,大和戰士是全世界最直線思考的民族。依他們的想法,一旦挑起戰爭,必須將自己的命運交給暴力來決定。既然力量至上,武裝衝突後的決議成為最高指導原則,因此戰勝者一旦誕生,就再也沒有必要去讓其他因素干擾最終決定,也就是終極事實。現在回想起來,日本天皇宣佈日本被擊敗時,和我們接觸的這些軍官可能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我們抵達當晚,我溜出飯店到上海市區好好逛了一回。我對上海並非全然陌生,因為在戰前曾經來過數次。當時還有以英國為首的各國租界,英國租界從碼頭區一帶開始,日本租界在虹橋區,另有獨立的法國租界。各租界有自己的公共設施和大眾運輸,連警力也各不相同。殖民母國帶來了包頭巾的錫克人和黑牙齒的安南人,負責指揮交通。有時會看到一連英軍在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