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定他很有智慧,神經比較粗。他看我和唐這樣計程車兵過不去,有一天對我開罵:“你們這些軍校來的人老是自以為是!想把這種人改造成軍人?門都沒有!”他搖搖頭。
接著賴副官跟我解釋,唐這種兵是用來充數的。作戰時,大半要靠受過射擊訓練的人,也許他們的技術不是很高超,但至少他們可以進行瞄準訓練。師裡設立訓練隊,讓他們熟悉步槍、手榴彈和自動武器。我這一連就有四個人曾經受訓。難怪他們舉止和別人不同,有時幾乎要反抗我的命令,讓我很生氣。他們知道自己的特殊地位,因為未來我還要仰賴他們。至於其他人,最好還是不要在他們身上浪費子彈。只要他們射擊時大方向抓對,就算不錯了。至於“落後五碼的唐”,我大可自行決定。他不過是個小孩子,我之前為何沒想到呢?
想通了後,我頓覺解脫,不必再去嘗試不可能的事。但我也覺得很沮喪,只要當大學生,我就不必當兵,可是我卻自願從軍。在軍校待了兩年,更多時間花在行軍上。我很想對國家有所助益,卻一點忙都幫不上。不論我是否在軍中,情況都沒什麼差別。我曾經幻想當拿破崙,但是眼見這樣的局勢,如果拿破崙大軍從莫斯科撤退時,我能置身後衛,就很榮幸了。
這樣悲觀的想法讓生活更難忍受。我們與世隔絕,沒有任何讀物,唯一的報紙是師裡的政治部門用油印機印的一張紙,訊息來源是收聽廣播,重申我軍在前線表現有多優異,尤其是和英軍、法軍相比,更不用說俄軍,當時蘇聯軍隊也敗在希特勒手下。
1941年雨季,我們度過了一段艱苦的歲月。雨沒完沒了,無窮無盡地下著,有時是傾盆大雨,有時是濛濛細雨。如果能停半天,就相當不錯了。我感染了蝨子。在亞熱帶的雲南南部地區,夏季和秋季的白日很暖和,但夜晚氣溫陡降,山區更是如此。士兵穿著冬季的棉襖蜷縮身體入睡,用蚊帳、毛毯或帆布當被子,抓到什麼就蓋什麼,甚至幾個人合蓋一床被。地板上則鋪著稻草,這樣的環境造就了蝨子的天堂。我們的除蝨行動從來不曾大獲全勝。有一天,我看到士兵把棉襖內部翻出來,在縫線中尋找蝨子,找到後就用大拇指掐住蝨子柔軟的腹部,嗶啪作響。不久後,我也拿出母親給我的羊毛衫如法炮製。一名中國作家曾發表一篇短篇故事,描寫掐蝨子時,看到拇指上沾著擠出來的血,不禁湧出復仇的快感。他一定有親身的體驗。
我感染過兩次輕微的瘧疾。我們從來不把瘧疾當一回事,醫生會給你幾片奎寧藥丸,認定你服了後就照樣活蹦亂跳。我的一些軍官同僚認為,治療瘧疾的最好方法就是吃狗肉,我深感懷疑。這些人似乎找到了使軍中飲食多樣化的醫學藉口,結果我並沒有聽信這派的醫學理論。
雨季快要結束時,我們準備接受第九軍司令官的視察。我們盡心盡力清掃駐紮地所在的農莊。但是關麟徵將軍並沒有看到我們的努力成果。我們師裡的射擊手在他和隨從軍官前表演技藝,他再對我們進行一番小小訓示後,視察就結束了。
約莫在同時,我發現前線一些作為令我心煩。第十四師夾在兩大軍團之間。西翼是第九軍,東側第一軍是由軍閥龍雲率領的雲南省軍隊所組成。他們都戴法國頭盔,裝扮也勝過我們。部分原因是他們和當地的聯絡較好,駐紮地區的公路也較好,因此狀況較佳。但是,他們的軍官從事走私貿易。騾隊透過他們的前線往返越南,一定要經過他們的默許。騾子運載桐油、水銀及錫塊到南方,這些都是日軍需要的戰略物資。回程時就載了鴉片、紡織品和香菸,不難想象他們從交易中取得暴利。對日本間諜來說,這也是很好的掩護。數月之後,我在重慶遇見老友盧益 (音譯),在他催促下,我用化名將我的見聞寫成文章,由他替我發表。現在盧仍是上海兩所大學的新聞學教授。
在我們獲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