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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流芳的心一下子變得不平靜起來,顧懷琛醒了?她稍稍整頓了一下心情,跟著那侍衛到了東苑。這時王府處處都點上了宮燈,可唯獨顧懷琛所在的廂房內漆黑一片,她的心無端一沉,於是加快了腳下的步子,伸手推開了房門。

昏暗的光線中,她隱約看見一個人背對著她,脊背僵直地坐在床上,朱窗大開,夜風正颯颯地吹進來,他凌亂的髮絲隨風而動,可是他整個人就像石雕一樣,冰冷而孤寂。

流芳的腳步釘住在門口,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不是跟你說我不要吃藥了嗎?你還來幹什麼?!我不用你可憐,你走!”罵完這幾句,他的聲音似乎都帶著喘息。

流芳從侍衛手中拿過燭臺和火摺子,點燃了蠟燭,走到桌子上放好。

“我說了我不習慣光亮,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顧懷琛氣得身子微微顫抖,流芳想微笑,眼圈卻紅了,輕聲說:

“這裡太黑了,我會看不見你的。”

顧懷琛渾身一震,流芳走到他身邊半跪在他面前,他別過頭不去看她,只是冷笑著說:

“韓王妃身份尊貴,何必來看我這亡國敗俘?”

當初一別,焉會想到再次相見會是如斯境況?流芳勉力把喉嚨的那種痠麻的感覺壓下去,說:

“國並沒有亡,你不過是敗了一仗,至於那個高居上位的人仍然是皇甫家的血脈……你也沒有變,還是顧懷琛,而我,還是顧流芳……”

“不恨我了?”喉嚨裡吐出這句話,沙啞得讓人心痛,隨後便是一陣自嘲的冷笑,“不過也是,如今的我不過是一個斷腿的廢人,任人魚肉與死無異,恨我不如可憐我更來得讓人羞辱一些!”

流芳輕嘆一聲,心裡早就料到他會如此反應,說:“一年不見,大概你已經忘了,我恨了你三年,又怎麼會一朝一夕之間便不恨呢?顧懷琛,你有什麼好可憐的?雙腿只是暫時不能行走,萬一有事,也有人照顧侍奉;可憐的是家中的老父親,你在戰場受傷昏迷不醒,明隆帝帶著顧千晴遠走西戎,還有顧府上下一干人等的性命……他鬢髮蒼白操碎了心,你說,能有誰比他可憐麼?!”

顧懷琛嘴唇動了動,終於沒再說什麼,眸內閃過一絲痛苦愧疚,流芳又說:

“我還沒有原諒你,顧懷琛,如果你就這樣自暴自棄,到死我也不會原諒你!”

“我不需要你的原諒,我從不以為自己做錯過什麼,也不會後悔。”他粗暴地推開流芳放在他手臂上的手,“你走吧,你從來就不是我們顧家的人,你可以把我當作仇人,也可以當作陌生人,顧流芳,我早就決定不再糾纏你了,你最好不要再自作多情!”

流芳後退兩步定住身子,略微悲哀地看著他說:“你現在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太晚了?你無須糾纏我,我和你之間的恩怨早已不可能分得清楚。”她捧起桌上紋絲未動早已冰涼的藥碗,“這藥,冷了,我便去熱;如果打翻了,我便讓人重煎。哪一天你滴水不沾粒米不進絕食身亡了,那我絕不會讓看云為你守哪怕是半個時辰的孝,因為你枉費他喊了你多年的‘爹爹’!”

流芳拿著藥碗轉身走了出去。

顧懷琛閉上雙眼仰起頭,眼角已然一片冰涼。

流芳第二天到東苑去時,西月在屋外告訴她顧懷琛睡著了。她走進去在他的枕畔放下一樣物事便離去了。

那是一把梳子,桃木梳子,以前顧懷琛帶她到長安大街上逛的時候見她不喜胭脂水粉給她買的,上面還刻著幾個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梳齒已經很光滑,絲毫不見初買時的粗糙,顧懷琛醒了後,只是握著這把梳子發怔,許久之後,他嘆了一聲,把梳子遞給一旁的西月,說:

“你給我梳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