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峰如畫,山路雖不坎坷,但也是沙石松散不平。流芳額頭微微沁汗,但是抬眼望去,松梢亂雲,樹影蔽日,更有清泠泠的流水,其聲潺潺,出於澗底。
他連家都不回,莫非就是貪著此處景色清幽?
迎面是一處陡坡,流芳吃力地拉著一處山藤小心翼翼地弓著身子走上去,忽然腳下的石頭松落,她“呀”的驚呼一聲險些就要摔倒,一隻白皙溫潤的手掌及時地伸出,拉住了她。
“你來了?”他爽朗的笑臉出現在她的視線裡,“你好像總是很容易摔倒。”
她靦腆一笑,猶記著那日的尷尬。
“山中如今還有桃花嗎?”她問。
“我等了你一個月,等到桃花都落盡了。”他看著她,嘴角含笑,聲音猶如挾著六月晨暉般的山風撫過她的心上,只知道那琥珀色的眸子是那樣溫柔的注視著她。
他說他,在等她麼?
見她眼裡飄過一抹惋惜,他說:“不要緊的,山中此時有更好的物事。”
他拉著她的手,並沒有鬆開過,就這樣一直走,走了不多時便來到了半山腰一處平曠的林子。
原來他說的,就是野山慄。流芳兩眼發光,她以前最愛吃栗子了,尤其是在冬天夜裡,在大學上完晚自習就跑到小販處買一袋糖炒栗子,熱熱的吃下去暖在心腸。那時候,宿舍裡的舍友都笑她肯定是看上賣栗子的那個俊小夥了。
掰開那裂開了嘴的像紅毛丹一樣的多刺的苞,褐色發亮帶著絨毛的野山慄整整裝滿了流芳的一幅衣裾。
他把她帶到了無覺寺。
原來無覺寺只是一間小得不能再小的寺廟,裡面供奉的是一尊金身都差不多褪盡露出泥塑的彌勒佛,銅製的香爐中不要說香火,就是香腳都沒有幾根。門庭冷落破敗,雜草四處隨意地長著。其中有一人身穿僧衣芒鞋,大大咧咧地躺在寺中青石凳上小寐。說是小寐,可是鼾聲震天。
他笑著搖搖頭,又把她帶到了一旁的竹舍。竹舍有露天的石桌竹凳,他燃起爐子煮茶,流芳放下栗子,坐在竹凳上歇歇腳。
“家母當年最喜歡喝碧螺春,我從小沾染,後來也成了習慣。”他淡淡然地說。
“當年?”
“是的,家母已經仙遊多年。”
他還是一臉溫和的笑意,流芳看得出他不需要安慰,於是說:“人雖不在了,但有你如此懷念她,真好。”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明亮,隨即隱去,似是隨意地問了一句:
“半月之後,你應付得來嗎?”
流芳愣了愣,驚訝地問:“你知道了?”
不過仔細想想他也應該知道,那日他不是看著她評畫的嗎?比試之事已經沸沸揚揚滿城風雨了,真不知道還有誰是不清楚的。
“不好意思,我瞞了你。”她老老實實地道歉,假性別,然後,是假姓名。
“你並沒有瞞過我,你只是瞞過了你自己。”
流芳臉一紅,是啊,自己摔倒時毫不掩飾的尖叫,任誰也知道那是女兒家的聲音。
“應付不來也得應付啊!”她笑道,“再本事的也不過是人罷了。”是人,便總會有弱點。
“你家人能泰然自若?”他往竹製的杯子中倒茶,然後把茶杯放於她面前。
她抿了一口清茶,笑道:“我爹爹上月到江州督學去了,至今未回繁都。若是他回來,定會被我氣得短壽幾年。”
顧府中的其他人,自然是冷眼旁觀著流芳如何慘敗,禤青娥和譚雲心問起過這件事,流芳都以一時之氣惹下禍端騎虎難下為由推搪過去了,她們,當然不會想著為她解困了。
“不需要幫忙?”他眼中似乎有些憂慮。
“要啊,”流芳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