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錢也幾乎耗光了，全家就靠媽媽承包的幾畝菜田過活，還欠了村裡、鎮上、和親戚們一屁股的債。不到17歲的姐姐張國花是張國牛的同班同學，半年前到廣東打工去了，初中還差一年畢業呢，可她輟學了，不是因為學習不好，而是因為家裡實在交不起兩個孩子的學費了。病床上的爸爸不準姐姐出去打工，可媽媽卻主張讓她出去，說：“她不出去掙點現錢，你的病怎麼治？國牛的學怎麼念？”三個月前，姐姐寄回來了第一筆錢，800元，這可是打爸爸生病後兩年多來家裡見到的最大的一筆現錢收入。爸爸見到這錢，不僅沒有半點高興，還流了眼淚……

張國牛兩年都沒有買一件新衣服了，總是撿爸爸和姐姐的舊衣服穿。國牛是男孩，怎麼能穿姐姐的衣服呢？原來，姐姐為了國牛能續穿自己的衣服，總是買那些男女都可以穿的服裝，像夾克衫，小翻領之類的。國牛因為營養不好，長得又小又黑又瘦，除了吃飯比別人快，幹什麼都好像比別人慢半拍，因此得了個外號叫“髒蝸牛”。其實他穿的衣服雖舊但並不髒，誰讓他攤上這個“張”姓呢，沒辦法（注：湖北口音中，髒、張發音相同）。他幾次想改自己的名字，派出所和學校都不讓他改，說他沒有恰當的理由。

第二天，中央領導真的來伏龍希望中學了。這位中央領導級別挺高，據說是國務院的一個副總理。

副總理本來是來視察南水北調中線工程進展情況的，順便想了解一下附近的教育發展水平，看來他是個目光遠大的領導，因為看重教育的領導都是目光遠大的領導。

副總理的光臨當然受到了最熱烈的歡迎，副總理當然也會發表一番鼓勵學子發奮學習的即席演講。由於他來這裡的前幾天，“神州六號”載人飛船剛剛成功發射升空，他的演講當然不會漏掉這個最令人激動興奮的話題：

“……同學們，最近幾年，我國的航天事業取得了飛速的發展，航天英雄們成功地圓了我們中華民族的飛天夢，這是個了不起的事情啊！

“我們國家正在實施更加偉大的空間計劃，除了發射各種科學、氣象、通訊衛星外，還準備用十年的時間登上月球，用二、三十年的時間登上火星。我相信，我們未來的登月英雄和登陸火星的英雄現在就坐在某所中學的教室裡，也許就在你們中間。”

賴校長帶頭鼓起了掌，大聲道：“謝謝首長給我們的鼓勵。”老師們和學生們跟著起勁地鼓起掌來，許多學生都在四面扭頭，左顧右盼，好像是在尋找和猜測誰會是未來的英雄宇航員。

副總理繼續著他海闊天空的演講：“最近還有一條新聞，美國的新一代火星探測器已經成功登陸火星，並找到了火星有水的證據。人類的太空開發即將進入一個新的時代，未來的國際競爭主要將表現在太空技術的競爭上。科技的競爭歸根到底是人才的競爭，是教育的競爭，也是各國青少年之間的競爭……同學們，你們想不想當航天英雄啊？”

“想！”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同聲回答。

“你們想不想飛上月球，飛上火星啦？”

“想！”

副總理發現坐在離他最近的一個小個子學生一臉木然狀，沒有像其他學生那樣熱烈地回應他的問題，便問道：“小同學，你有什麼理想？”

張國牛並不認為副總理是在向他發問，便扭頭東看西瞅。

副總理說：“就是你。”

張國牛還有點拿不準副總理是不是在與自己說話，瞪著惶惑的眼睛小聲問道：“我？”

副總理：“對，就是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張國牛。”張國牛的聲音實在太小了，樣子也顯得怯生生的。

一陣鬨堂大笑，有些不懂事的學生在叫著張國牛的外號：“髒蝸牛”，“髒蝸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