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默不作聲,乖順地由他擺弄,任他騎著駿馬在吉都拉豐沃的大地上信馬由韁,徹夜狂奔……
13 有緣無分(1)
在時常惦記馱隊的一天午後,爾金呷同比自己大九歲的根呷活佛坐在叉叉寺大殿前的石階上閒聊,從根呷的口中他得知,從諾米章谷北邊南遷的羌人祖宗,曾穿越松潘草地,沿大小金河一路散落在沿岸的臺地和山凹裡,後來與吐蕃人通婚,成為嘉絨人,多數嘉絨人成為苯教教徒。而東遷的羌人又融入了漢人,那些頭戴猴皮帽挎著羊皮鼓唸咒作法的端公就是替他們通神的使者……根呷誦經一樣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在峽谷裡最不值錢的老皇曆,嘉絨人遷徙的步伐卻在無意中將爾金呷在古茶道上的步伐連在了一起,那些在暴風雪裡人與騾馬腳踏在鬆軟的積雪裡的場面;那些經過藏地村莊時女人們用異樣的眼神想留住馱腳娃的場面;那些在路上的某一天突然聽見嬰兒稚嫩的哭聲,聞聲尋去看見臍帶還連著肚臍被遺棄的場面;那些馱隊裡的痴情漢在途經鍾情女人的帳篷時,藉故拉肚子偷偷送去茶葉鹽巴的場面;那些……顯然,根呷的講述並沒有引起爾金呷特別的興趣,他只覺得嘉絨人轉寺廟和轉神山與在茶馬道沿路看見的不一樣,嘉絨人是反著轉的。
“那是苯教的規矩,”陶醉在對記憶追憶中的根呷告訴爾金呷,“曾經,這裡的多數苯教寺廟是乾隆皇帝在平定金川之亂後強行改為黃教寺廟的,至今大多數嘉絨人家裡都仍然供奉著苯教始祖登巴·辛米繞俄的神像。”敘述間,根呷的表情自然地流露出某種眷戀之意。他正想開口繼續剛才的談話,但又將要說的話停在了嘴裡,他本來想告訴爾金呷,“戰爭和遷徙使吐蕃人、蒙古人、滿人、回族人同這裡本初的先民,透過戰爭、融合,再戰爭、再融合,從許多風俗就能看出,比如嘉絨女人穿的用胡麻布做的百褶裙,上面繡的滿人圖案和藏人圖案交織在一起的圖案就是例證,融合——改變著這裡的本初,唯一不變的就是墨爾多神山的戰神氣質。”但根呷還是擔心爾金呷誤解他的本意,因為從爾金呷的眼神裡流露出黑苯戰神的不屈眼神,根呷擔心他用崇尚黑苯的精神為自己的復仇計劃找到強有力的藉口。
令爾金呷欣慰的是一下午的談話中,根呷活佛似乎忘記了一見他的面就用米拉日巴“即身成佛”的故事來開導他的這一話題。重返布里科的這些年來,爾金呷每每繞著自己的大宅子轉,總是下意識地按苯教的規矩。他清楚地記得,修好宅子的第二年夏天就遭到泥石流的襲擊,那轟隆隆的奔流聲令布里科所有人在一片驚恐中放下活計,盯著河水捲起泥沙和巨石狂瀉而來,快速流動的泥沙和石塊間不時有牛頭、羊腿或人手露在上面,受驚的女人們驚呼大喊:“龍出山了!龍出山了!”聽見女人們的驚呼吶喊,正從叉叉寺添燈進香回家的爾金呷被泥石流擋住了回家的路,一路狂瀉奔騰的泥石帶著巨大的轟鳴直奔爾宅,妻子呷斯初正和兒女們站在屋頂拼命地呼喊他的名字,他想,“這一下完了!”來不及思考,一咬牙踩上流動的石頭五步當著三步蹦了過去,“這一下就是死也同家裡人在一起了。”他用力拔出陷在泥石裡的雙腿顧不上喘息就直奔樓頂。
如此不要命的行為,使得站在官寨樓頂幸災樂禍的降央也大為震驚,口裡念著最惡毒的咒語,他太希望泥石流將爾宅在布里科大地上抹去,在他充滿嫉恨的眼裡抹去。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13 有緣無分(2)
“呸!願人窮不願人富的畜生,尼瑪拉薩(對著日光城發誓),菩薩會保佑我們全家的。”爾金呷竄到屋頂就聽見降央的官寨幸災樂禍的槍聲,隨即回聲罵道,迅速從脖子上取下繫著天珠的項鍊,取出用紅布包著的“甘露丸”,那是昌都強巴林寺的傑巴大活佛送他的,提醒他:“如遇見致命威脅就吞下它,會得到神奇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