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過去了,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波瀾不驚。多麼可笑!原來只是她遠遠的一個身影而已,風輕雲淨的天際瞬間劃過一道霹靂,下一秒就在他平靜的世界裡攪得天翻地覆。
蘇亦澈頓了頓,雙手剋制地撐住桌角,多年來的人生歷練,使他不易察覺地極力壓抑著。
100路公交車平穩行駛在站臺停靠,她隨著人流按秩序排隊走上前,車子漸漸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蘇總,蘇總……”似乎有人在輕拍他的肩膀。蘇亦澈回過頭來,神情已經恢復如初。
加班,哎,又是加班。作為本市最大發行量的桂林風潮週刊,近期因為與烽迅集團合作舉辦的活動,專題,選稿,編排,製版,稽核,印刷……超負荷的工作量紛至沓來。這段時間,報社頻繁加班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初秋的晚上略有些涼意,簡言恩走出報社大門,抬頭看了看繁星點點的夜空,明月露出笑臉早已爬上了樹梢。她攏了攏米白色針織套衫,空氣中沁溢著桂花飄香的芬芳,簡言恩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快步向公車站牌走去。
公交車勻速行駛一段路程後,最後停留在“易水書香”社群門口,簡言恩下了車。
五年前父母單位的老公房拆遷後,退休的他們掏光所有積蓄到郊區買了一小片地養老。簡言恩年初歸來讓兩老著實吃驚良久,自己女兒的性子最清楚不過,心疼卻也不敢多問。
簡言恩十七歲便考入到上海的重點大學中文系,這一離開便是十一年。一路走來,她曾無比確信,會在那座有愛過幸福過傷心過流離失所過的摩都生活一輩子。讀書、戀愛、工作、然後與他……在一起。
對不起,終究只能,背城而去。
回來就好,母親喃喃唸叨,只是簡單的四個音節,簡言恩聞後眼淚都快流了出來。她放下不多的行李,對著他們努力地擠出幾許笑容。以前讀書太忙,幾乎很少再回來,工作後更是寥寥數次,後來又意外出了國,全都是透過電話來了解兩老的近況。想到此,簡言恩更是心裡充滿萬分愧疚。
不走了,她抱著母親暗暗默唸。
彷彿時間和空間都是斷層的。離開得太久太遠,簡言恩再次迴歸,需要重新去熟悉這個她出生並伴隨著成長的故鄉。休息一段時日後,由於之前頗有含金量的工作經驗,透過幾輪面試,然後就非常順利地進入了桂林風潮週刊。
那天,她隨手無意間翻到報社給金廈集團新開發樓盤打出的整版廣告:
易水書香——剪一段歲月,最美的時光。
易水書香,簡言恩輕輕念出聲來,唇齒間的那兩個字,輾轉反覆,剛好湊成了你名字中的一部分,抗拒而充滿著無限的誘惑,至今仍是熟悉得痛徹心扉。不自覺間猶如一根無形的線牽扯她靠近,沒有多做考慮,簡言恩便決定在這個樓盤給自己買了套適合她一個人住的單身公寓,房子不宜太大,只會讓空曠的心更寂寥岑靜。
簡言恩拿出鑰匙轉了幾圈開啟門,黑暗中感覺到一團毛茸茸的不明飛行物撲面而來,她蹲下極力安撫它躁動的身軀:“油茶,你今日過得好嗎?”
撫摸了它一會,她才熟練地摸到牆壁開關處按下去,橘黃的燈亮了。
一居室的小房子,順著客廳樓梯口在半空中隔開了間閣樓作臥室,暗色耐磨地磚配上原木傢俱,整面書架代替了電視櫃,說是客廳反而更像書房。簡單的裝修,東西本來就少,倒也不顯得幾十平米的空間擁擠。
叫‘油茶’的生物拉哈著尾巴繞著她原地轉圈圈,它興奮地發出‘哼哼哼’的響聲,帶著節奏感吞吐出熱氣。
她把包放在玄關處,脫掉鞋子,先去浴室放好熱水。油茶尾隨她左右不離開半寸,簡言恩看地板上的盆子已空,拿出狗糧放了一些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