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雖然是個武痴,卻也總有不想討論武功的時候,聞言懨懨地說道:「不知道,拳怕少壯?也沒準是他老人家『之乎者也』念多了,越活越回去。」
陳俊夫伸手輕輕一拉魚線,魚線便乾淨利落地被他截斷了,平攤在地上的大「漁網」動了一下,灼眼的光芒「嘩」地一下,潑灑似的流了過去。他抬起黝黑的臉,眯著眼對周翡笑了笑,說道:「因為別的人,或是走上坡路,或是走下坡路,或是原地不動,腳下起起伏伏,都有著落
。你卻不同,你走的不是斜坡,是峭壁,石階之間沒有路,只能拼命縱身躍起,每次堪堪抓到上面的石頭,再掙扎著爬上去,萬一爬不上去,便只好摔成粉身碎骨,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路——我問你,你怕過麼?」
周翡愣了愣,隨後點頭道:「嗯。」
怕乃是人之常情,可是偏偏她被謝允傳染了一身黴運,每次身臨險境,都好似被卡在石頭縫裡,想要不被困死原地,只能一往無前,怕也沒用。
陳俊夫問道:「那怕的時候,你怎麼辦呢?」
「就想我其實已經在高一層……或者更高的石階上,想到自己深信不疑時,便覺得眼前這一步不在話下了。」周翡抿抿嘴唇,沖陳俊夫一點頭,勉強笑道,「知道了,多謝陳老指點。」
「指點什麼,不過是教你自欺欺人地好受一點,快去吧。」陳俊夫沖她擺擺手,重新忙碌起來。
周翡轉身走進謝允閉關的洞府中,剛到門口,便已經覺得熱浪鋪面,一股奇特的香味從中透出來,正是蛟香,據說普通人在裡面打坐片刻,蹭幾口蛟香,內功修為能事半功倍——只是不能久待,否則會對經脈有損。
洞府中被蓬萊這幾位財大氣粗的老東西弄得燈火通明,牆上半個火把都沒有,全是拳頭大的夜明珠,周翡一進去先愣住了——只見上次她來時還光禿禿的石壁上,被人以重彩畫了一片杜鵑花,畫工了得,那獵獵的紅幾乎能以假亂真,怒放了一面牆,絢爛至極地往人眼裡撞,生機勃勃,好像一陣風吹過去,便能翻起火焰似的紅浪來,叫人看一眼,胸中不散的鬱鬱便好似輕了幾分。
蛟香繚繞中,一個清瘦了不少的人安靜地躺在上面,蒼白的臉色被牆上的畫映得多了幾分血色,手裡握著一塊緋紅的暖玉。
周翡緩緩走到他身邊坐下,感覺整個石洞熱得像個火爐子,就大冰塊謝允身邊還能涼快點。
她抬頭瞄著牆上的畫,對謝允道:「你畫的?嘖,你還挺有閒情逸緻。」
躺著的人自然不能答話,但謝允卻回答了——周翡的目光掃過整一面牆的紅杜鵑,在角落裡發現了幾行題字並落款,先頭題了一句白樂天的「回看桃李都無色,映得芙蓉不是花」,後面又道「經一場大夢,夢中見滿眼山花如翡,如見故人,喜不自勝」,落款是「想得開居士」。
周翡看見「想得開」三個字,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接著,她看見旁邊小桌案上放了筆墨紙硯,便從石床邊跳了下來,步履輕盈地轉到小桌前,翻看謝允留給她的信。
只見桌面上攤了幾張畫,頭一張畫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十分稚氣,纖纖秀秀的,單腿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偏頭正往畫外看,眉目飛揚,顯得十分神氣。
周翡訝異地一挑眉,隱約想起這是自己年幼時在洗墨江中初見謝允的模樣,她自己都已經有點記不清了,沒想到謝允筆下居然還這麼分毫畢現,周翡心頭先是微微一跳……不料隨後看見題字,頓時從感動不已變成了氣不打一處來——姓謝的那倒黴玩意給這幅畫起名叫「水草精小時候」。
第二幅畫上是個少女,長大了些,面容俊秀,手裡拿著一顆骷髏頭,正將它往一堆骨架上擺,旁邊一堆幢幢的黑影,只有一束月光照下來,落在那少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