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勢不弱,這一來二去,國家打的是不富了,百姓越打越苦,只差沒造反了,兵不夠,就到處抓些戍卒去守邊,怕那後方陳國打來,還得多拉壯丁去修城牆。
那仁宗說是仁,但沒有一絲仁,說是攻了那泰安郡,就是大梁平原曠野,再無門戶之限,怕是在那泰安郡就耗費了十餘年,未打下來。
那時這老婦還是小姑娘家家的,人們都喚她芳芳,就是那花香芬芳之意,那時候還是有些美貌的,上家來求親的人兒很多,不過她倒是心有所屬了,對門那家的憨厚小子,好像喚作阿牛,兩家說了個親事,鄉下沒那麼多顧及,郎情妾意的,就這麼嫁過去了。
老婦的孃親那是還給她梳妝問,不後悔嗎?
不悔,不悔。
嫁了也就嫁了!
仁宗五年,泰安郡還是拿不下來,攻防戰一年有餘,城牆下光是屍體就能堆個好幾尺高。仁宗自然不服,四處抓壯丁,芳芳還沒過幾天好日子,那阿牛就被強制抓去做了壯丁,與她一起被抓的還有好一些的人,當時村子不小啊,幾十戶的人家。
這抓去打仗的能回來的還真不多,芳芳苦笑著,這下怕是要做了個寡婦。
等啊等,一年又是一年。
對門的收來訊息,三兒子都死於戰亂中,那時候還來了個有讀書人,住在那家中,寫了首詩,第二日就走了,還將那老漢抓了去。
記得那詩念做。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
約莫記得那讀書人姓杜,認得字少,也沒多看。
這下還真成了寡婦。
當時種的桂花樹,都半人高了,人還沒回來,小娘子變成了俏寡婦,村裡沒那麼多規矩,什麼貞節牌坊什麼的皆是無謂之物,父母年事又大了些,想著將他嫁出去,畢竟有人照顧不是。說了幾門親事,她還是不想嫁。
家裡拿她沒轍,問了,悔嗎?
依舊是不悔。
不過眼眶多了些淚。
阿牛沒訊息,約莫著連訊息都不傳了,人死那麼多,哪能都留個信,應該是多了些無頭屍體罷了。
仁宗二十三年,芳芳娘走了。仁宗二十四年,爹也走了。只留下她一人,幾畝田地就留著給她守了。
仁宗抱憾而死。迎來了顯宗。
十餘年前,終於拿下了大梁國,天下大赦,記得好多兵回家了,留著淚不知有多高興,能活一天是一天啊。
阿牛呢?沒有訊息,其實芳芳早就放棄了。
那桂花樹也有一人多高了。
樹蔭下顯得特別蔭涼。
年老了,走不動,就喜歡去那村頭的桂花樹下,數數桂花,以為數的盡,但數著數著發現自個學的數不夠多,數著數著就忘了。那就從頭開始數,數著數著迷糊了,眼花了。
想想也該走了,或許那黃泉上能碰上。
…………
到時候,共枕三生石,齊漱不老泉。
要多好就有多好。
不悔,不悔,也就這麼幾十年,多的要不來,少了自己不情願,寧願多熬幾年,數數桂花,數盡了或許是個頭。
林逸望了望門口,輕輕道:“那桂花樹葉子落光了。”
老婦站起身來,這時候顯得好麻利,朝那伸了伸頭,沒看清,又看了下,還是沒看清,年老了。只得坐下低低了回了句:“是啊,這天也該落光了,花瓣很美,就喜歡那葉子落在頭頂的感覺,他說我很美。”
林逸並未回頭,只是緩緩道:“你很美!”
老婦笑了,這些年,很久沒笑的這麼開心了,真的很美!
是啊!
桂花落光了,那就有花瓣數不是。
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