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蘊搖頭:「不用,你不嫌我弄髒你家椅子就行。」
趙醒歸將輪椅倒退了些,說:「過來坐吧,別站著了。」
卓蘊在他身邊坐下,趙醒歸看了她一眼,彎下腰,從書包裡掏出一個包著彩紙的盒子遞給她:「卓老師,給你的。」
卓蘊很吃驚:「這是什麼?」
趙醒歸一本正經地說:「教師節禮物。」
卓蘊:「……」
她搖著手:「不用了,謝謝,我算什麼老師呀,你留著送你班主任吧。」
趙醒歸說:「我特地買給你的。」
「真的不用了,小趙。」卓蘊心臟砰砰跳,打死都不接盒子,「我不會收的,你拿回去吧。」
趙醒歸的眼神冷下來,手指摳著盒子的彩紙包裝,低著頭說:「卓老師,這真的只是教師節禮物,不貴的,你先拆開看看。」
「我不拆。」卓蘊說,「這不是貴不貴的問題,而是,我不能收你的禮物。」
趙醒歸抬眼看她:「為什麼?」
「不為什麼!」卓蘊急得語氣都加重了,「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則,這就是我的原則,我說了不收就不收!你要尊重我的原則!」
趙醒歸臉色白得跟紙一樣,眼睛死盯著卓蘊,好半晌才問:「你是不是討厭我?」
卓蘊:「我沒有。」
趙醒歸點點頭,把盒子丟到書桌角落裡,轉著輪椅面向書桌,低聲說:「那我做作業了。」
他在生氣,卓蘊知道,卻沒有力氣再說什麼。
時針滴答滴答地走著,這一晚的房間,除了那些細碎的聲音,還多了窗外的雨聲,雨勢似乎更大了些,噼噼啪啪地敲打在玻璃上,卓蘊抱著臂,右手捏了捏眉心,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我今天……」趙醒歸突然打破沉默,輕輕地開了口,他沒轉頭看卓蘊,眼睛只盯著自己的作業本,「碰到我以前的同學了。」
卓蘊抬眸看他,他也不管她是否在聽,繼續說了下去:「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上高三,我已經半年多沒見他了,今天是他自己找到我教室來的。」
卓蘊靜靜地聽著。
「卓老師。」趙醒歸終於轉過頭來看她,眉心微擰,臉色不太好,「我想問問你,是不是在你們眼裡,我現在特別可憐,特別悽慘?」
卓蘊沒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經給了趙醒歸答案。
「真的有這麼慘嗎?」趙醒歸語速很慢,語調也很平緩,「你們還沒見過我的一些傷友,他們比我慘多了,在我們這些人裡,我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他放下筆,舉起右手給卓蘊看,五指張開,又握緊成拳:「我的手功能一點也沒受影響,臂力也一樣,我的腰肌還有一點力氣,讓我不用支架就能坐著,我還可以做很多事情,生活也能自理。」
卓蘊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趙醒歸放下手,說:「但是我朋友見到我,我從他眼睛裡能看出來,他覺得我這輩子已經完了。有時候,我從我媽媽和苗叔的眼睛裡,也能看到這些東西。」
他又一次撐著桌面,上身向卓蘊靠過去一些,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是洗髮水和沐浴露的香味,濕漉漉的頭髮被空調吹得半乾,泛起健康的光澤,卓蘊能看到他臉上細膩的肌膚紋理,還有因為轉頭,脖子左邊出現的那道從耳垂延伸到鎖骨的凌厲筋脈。
她學畫,知道這叫胸鎖乳突肌,名字不怎麼好聽,可在清瘦的少年人身上,這真是很誘人的一處所在,不是時時能看見,看見了,就會讓人……想要去摸摸,是不是真的又韌,又硬。
卓蘊的視線不捨地從那兒移開,又落在他顫動的喉結上,接著在他那被衣領擋著的、若隱若現的鎖骨處流連片刻,最後才回到他的臉上,與他目光相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