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樣」婁牧之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稍稍拖長了一點尾音,記憶的軸卻在他腦海里轉了一圈,單獨勾勒出一副畫,易知秋燦爛地笑著,去嗅白蘭的調皮樣。
「車站,」婁牧之立即將雨傘還給袁離離:「謝謝。」
他應該是想說,車站到了,謝謝你的雨傘,就這麼幾個字還得掰開揉碎了講,虧得袁離離脾氣好,她大方地表示不客氣:「我爸來接我了,雨下這麼大,你搭我家的順風車。」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一個面板黝黑的中年男人撐著雨傘,笑著朝袁離離招手。
剛好418路公交車來了,婁牧之說不用,就上了車。
車輪碾過雨水,地上有一個坑,後車尾晃動了兩下,婁牧之坐在最後一排,駛出一段距離後,他不由自主地回頭,看著袁離離像一隻快樂的小鳥撲進了父親懷裡,他垂下了眉眼,眸子黯淡,薄唇抿起的幅度似笑非笑,鐵觀音一樣苦澀,像一點點星火,暮風一吹就黯了。
看著窗外的倒退的風景,婁牧之的思緒驟然飄遠,從此刻飄到了彷彿是前半生的過去。
婁牧之原本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父母相愛,他的父親是一名消防員,家住臨都江畔。
7歲以前,他眾心捧月的長大,直到有一天,江畔不遠處的一處煙花工廠爆炸,婁牧之怎麼也忘不掉那個場景,煙花廠火光沖天,數十米高的蘑菇雲瞬間騰起,上空被烈火點燃,而他的父親穿著橘紅色的消防衣衝進了大火裡。
許多消防員犧牲在那場大爆炸中,救護人員抬著擔架搶救傷員的新聞重複播放了很多天,婁牧之還記得,他當時看到電視時,恍然覺得自己的父親變成一隻蝶,一隻幾乎燒毀在大火裡的蝶,膚發焦枯,欲飛無翼,只剩下一具遍體鱗傷的殘骸。
父親去世後,葬禮剛剛結束,母親把自己關在家裡,她開了煤氣,直到鄰居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打電話報警,警察只救出了昏迷的婁牧之,而他的母親殉情了。
從此,婁牧之從象牙塔跌落,一身塵埃。
雨停了,路上有水窪,水面映出婁牧之的影子,又薄又漂亮。
警察大院位於城市北邊,淮江多小巷,這條尤其偏僻,婁牧之走到拐角處,差點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三四個男生。
他側身避開,不料卻被對方攔住去路。
秋天,剛下過雨,空氣中漂浮著濕涼和氤氳的霧氣,這四個高年級男生穿著短袖,袖子捲上去,露出青白虎的紋身,氣勢洶洶,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
一個叼著香菸的小矮子,染著一頭黃毛。一個看著有點怯懦,白白淨淨的。一個身形高大,虎頭虎腦。還有一個生一雙吊梢白三角眼,一臉刻薄相。
婁牧之不想惹麻煩,轉身便走。
「站住!」
為首的黃毛扯下嘴邊的煙,他一腳踩在牆上,擋住婁牧之。
「有事?」
婁牧之開口,依然是冰冷無比的嗓音,他漂亮的五官沒動一下,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
黃毛擠眉弄眼:「知道我們是誰嗎?」
婁牧之剛想說沒興趣,那個虎頭虎腦的就跳出來,軒軒甚得地說:「我們就是大名鼎鼎的淮江f4!」
婁牧之微凝眉,就你們?
黃毛咧嘴一笑,朝他的臉上吐了一口煙圈:「別害怕,哥只是教你點規矩,這一片歸我管,你走這條路要交錢的。」
原來是小混混來收保護費,他跟一群地頭蛇混在一起,專在這一片找像婁牧之這樣孤僻的孩子。
「沒錢,我換條路走,」婁牧之淡定得很,他屏住氣息,躲掉那陣難聞的煙味。
「你還挺拽,」黃毛嗤笑,他俯身靠近,手臂撐在婁牧之頭頂,抵著牆壁摁滅了那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