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宜沒想到在這兒也能遇到他。
雖然身處在車輿內,外面的人也看不見裡面的情形,但沈蘭宜的心還是揪了起來。
怎麼會這麼巧?現在還沒到他下值的時辰,而這條路,剛好能去往靈谷寺,他不會是要去山上尋譚家人吧?
正想著,馬車外又有聲音傳來,裴疏玉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其中有多少情緒。
“你是誰?”她頓了頓,似乎多打量了面前的文官一眼,而後道:“哦,本王想起來了,你是哪年的探花郎來著?”
京城的風向變得很快,縱然昔年打馬遊街簪花佩玉,離開三年了,再回來也只是個修撰,自是沒有多少人還認得。
譚清讓的聲音溫和有禮,“中平十四年。殿下記得晚生,晚生卻不小心驚馬衝撞了殿下,實在是太失禮了。”
說罷,他又是一揖。
裴疏玉沒理由和他多攀扯廢話,但壞就壞在,她的耳力太好了,以至於沈蘭宜與珊瑚的耳語和忐忑,都叫她聽了個七七八八去。
想到沈蘭宜的婦人髮髻,裴疏玉對她的身份已經有了猜測。
裴疏玉在邊關長大,從小就是個混不吝的性子,加之在京城數月實在憋得慌,她忽然就生起了點玩心,故意沒有甩臉就走,而是饒有興味地鬆了韁繩,又多看了譚清讓一眼。
“會記得你,也是有原因的,”裴疏玉似笑非笑地道:“最近在太后宮中侍疾,康麓公主也時常來請安。”
譚清讓端正持重的笑容一僵,“康麓公主……還會提起在下嗎?”
馬車裡,沈蘭宜聽到了這個名號,皺起了眉。
那位曾經榜下擇婿挑中了譚清讓的公主?
裴疏玉咋了咋舌,把玩著手上的馬鞭,道:“哎,這等私事,本王就不好提及了。”
旁人難看的臉色似乎就是她的樂趣,裴疏玉哈哈大笑,驅馬向前幾步,湊到譚清讓身側,用盤起的馬鞭調侃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玩笑罷了,譚修撰莫要當真。”
車輿內,沈蘭宜幾乎可以想象,譚清讓的臉色會是什麼樣的。
康麓公主和她背後的皇權就是譚清讓的命門。畢竟只差一點,他就徹底無法入仕,滿身學識也都白廢了。
相比真正能定人生死的上位者,其他狗屁倒灶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只是,沈蘭宜的唇角還沒來得及彎起,馬車緩緩駛動,似乎正好經過譚清讓的身邊。
他的聲音幽幽傳來,幾乎拂過她的耳廓,“殿下的車馬,似乎並不符合形制。而且……”
他稍作停頓,聲音離得愈發近了,“裡面有血腥味。”
沈蘭宜只覺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嚨,她下意識低頭,想要用手去掩凝結了血跡的裙裾。
即使知道譚清讓不會冒犯親王、生闖車駕,此時,她的心還是跳得厲害。
沈蘭宜她們過來時的馬車早散了架,這輛還是齊滿山給侄女準備的喜轎,不過把紅綢都卸了。
裴疏玉斜坐在車轅上,似笑非笑地睨了譚清讓一眼,道:“出門打獵玩兒,要什麼親王陣仗?譚修撰是想頂了言官還是禮官的崗,來參本王兩句?”
譚清讓自是道不敢,裴疏玉沒再搭腔,轉眼間便離開了。
只要她不願聊,自然想走就能走。
果然,方才是她有意與譚清讓聊幾句。
給沈蘭宜兩個腦子,她也想不到這是源自裴疏玉的惡趣味。但她隱隱能感到,這位永寧王殿下,對京城諸方勢力極為熟悉,估計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想到這兒,沈蘭宜有點後怕地摸了摸自己發涼的脖頸。
可千萬不能說漏了嘴,讓裴疏玉知道她清楚她是女扮男裝。不然……怕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