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皇上,倒是精神頭還好,”恭親王微微思索。說了這麼一句話來,“你在行在不少日子了,如何?”
“王爺,也不怕說句犯忌諱的話,” ;曹毓瑛苦笑。“皇上才八歲,能懂什麼,聖祖爺也是年長之後才絆倒鰲拜親政的,上次揀放侍郎,太僕寺的事兒皇上是一概不知的,哎,就算說了皇上也是不知道這裡頭的事兒呢。畢竟還年少的緊,大夥都道路以目。”
“所以我的事兒,皇上如今是說不上話了,”恭親王搖搖頭,他來了行在,瞧見了在這裡頭的事物。清楚的明白,自己失去了顧命大臣的名分,就算入了軍機,也是給肅順他們幾個打下手,“今個肅老六說了句政務繁忙。幾個人忙不過來,要我回軍機當差,我打個哈哈,混過去,他也就不提了。”
“他自然是口是心非,不願王爺去攙和的,我倒是以為,王爺倒是可以去軍機。”
“此話怎樣?”
“王爺一回去,自然是樞機領袖。軍機制度,由來已久,大政所出,天下鹹知。贊襄政務的,亦不得不僭竊軍機處的名義。王爺一去,正好收回大權,雖不能凌駕而上之,分庭抗禮,也佔著不可動搖的地步。”曹毓瑛一口氣說到這裡,略停一停,看恭王一時無話,便又說道:“至於穆、杜、匡、焦諸位,眼前不能不依附那‘三位’,但此是王爺不在軍機的情形,王爺一回軍機,正管著他們,不能不聽王爺的。”
“倘或不聽呢?”
“好辦得很!免了他們的軍機。顧命大臣的名義,是先帝所授,一時免不掉,軍機大臣的進退,權在今上,有何不可免?”
“嗯,嗯!”恭王點點頭,似乎意動了,“你的見解很新,也很深。不過……。”
“王爺如果沒有更好的打算,不妨就照此而行。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這……,”是極難決斷的事,恭王躊躇著說,“我怕弄得短兵相接,兩敗俱傷。”
曹毓瑛默然。他有所意會了,恭王自覺身分貴重,要保持雍容莊嚴的姿態,不肯與慓悍的肅順,白刃肉搏。
“我想,一切總得回了城再說,咱們現在就談回城以後的做法吧!”
“是!”曹毓瑛謙恭地答應一聲,端起茶碗,卻欲飲不飲,定神沉思,未想別人,先想自己。他在軍機處的資格,已經跟軍機大臣沒有什麼分別,但究竟不是軍機大臣。焦祐瀛的職位原來應該是他的,由於他的堅辭,焦大麻子才得“飛上枝頭作鳳凰”。當初堅辭超擢的原因,就是表示對恭王效忠,他一直相信恭王會重回軍機,要到那一天,他才能真正被重用,也才能真正發揮自己的才具。
想不到在大行皇帝生前,恭王不能達成心願,而眼前卻意外地有了回軍機的機會。誠然,贊襄政務與軍機大臣已無分別,顧命八臣結成一體,恭王縱為軍機領袖,不能改變以一敵八這個不利的形勢。但是,恭王決不是所謂“孤掌難鳴”,軍機大臣也好,贊襄政務大臣也好,都必須假手軍機章京,才得推行政務,否則號令不出國門,肅順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另找一班能幹的司員,來組成兩班軍機章京。這樣,恭王就不必怕他們了!曹毓瑛自信有恭王出面,加上他在軍機章京中的資望、才能和影響力,可以逐漸設法把受顧命的贊襄政務大臣,弄成一個有名無實的虛銜,大權復歸于軍機處這個正軌上。當然,這要經過一番極嚴重的衝突,恭王不願披掛上陣,親臨前敵,那真是件無可奈何之事。
想到這裡,不免有些氣短心灰,便即說道:“既然重心移到京裡,我想求王爺設法,等這一次換班回京,讓我不必再回熱河來了。”
“這話是怎麼說?”恭王很詫異地看著他,“你彷彿不願在這兒待似的?”
“是。”曹毓瑛很坦白地承認。
“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