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大街上一隊隊的軍兵高舉火把跑向西城,軍兵越聚越多,還有人不知從誰家蒐羅來粘鳥的細網,招呼著要用它罩住劉得功。
劉得功此時兩腿逐漸發沉,追兵們可以換著班地攆他,他卻不能邊歇邊跑。到後來軍兵們的包圍圈越來越小,百餘人將劉得功圍在西南角的城牆處,火把燈籠無數,將四周城上城下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劉得功一顆心越來越沉,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恐怕是在劫難逃,而此時劉得功心裡卻又隱隱有些得意,八旗精銳出動了幾百人才拿住自己,這事要是日後傳出去了,也不壞他靖安虎劉得功的名頭!
包圍圈越來越小,身前的槍尖刀尖密佈得如同砧板一般,劉得功連搶幾次都無法突圍,反而險些受傷。就在這無路可走的時候,一股臭味撲鼻而來,劉得功忽然想起,這西南角是整個縣城的糞池所在,糞池與城外相連,四周的鄉農們推車來從城外將糞物舀走,澆田灌地。如果這樣的話,糞池下面就必定有一條通道直通城外,劉得功就可以從糞池中潛出!但關鍵是誰也沒從這裡面鑽過,不知道這洞道是寬是窄、是粗是細,萬一他劉得功要是卡在裡面的話,傳出去讓人說被大糞淹死,這可是個極傷臉面的事情。
劉得功猶豫間,包圍圈又縮小了幾步,已將他與糞池隔開,帶隊的軍官不知從誰家找了匹騾子坐在上面,刀指劉得功罵道:“狗賊的腿好快,一會兒先將你的兩腿打斷,看你還能跑多遠!”
劉得功咬咬牙不再猶豫,轉身緊跑幾步奮力一躍跨上城牆,他整個身子橫在城牆上與地面水平,兩腳用盡全力踩在城牆上加力快跑,竟然如同狸貓一般從圍捕的軍兵頭上橫身飛跑而過!眾人沒料到這劉得功還有飛簷走壁的功夫,一愣神之間劉得功勁弱勢竭從城牆上落下,卻是直挺挺跳入糞池中,濺起偌大一片黃白之物。眾軍兵發一聲喊忙捂住鼻口後退,卻無人敢追著跳進去做下海擒蛟的勇士,只顧遠遠圍著呼喝。
劉得功事先閉住眼鼻口,一落入池中便伸開兩手在池下摸索。好在天不絕人,糞池連向城外的通道為防坍塌是用石條圈起的,足夠一人進出。劉得功手抓腳蹬,在通道里奮力爬行,片刻之後,從城外汙溝一頭鑽出來。他伸手在頭面上抹了一把,強壓住噁心,顧不得渾身的惡臭,撒開腿朝潦河方向跑過去。夜黑月暗,劉得功屢屢因為腳下磕絆摔倒在地,摔得鼻青臉腫,糞水浸透的衣服又從裡向外糊上一層汗水,黏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吸進嘴裡的空氣都帶著臭氣,劉得功半路上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便再也忍不住,張口嘔吐起來。這一吐簡直如天翻地覆一般,將胃中的苦水都吐了出來。劉得功平生從未受此大辱,今日被人逼迫得竟然從糞洞中逃出,此時想來不由得苦、怒、怨、恨交加。劉得功在心中暗暗發誓,有朝一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在幾乎小半個時辰的狂奔後,劉得功終於跑到了河邊,他張開雙臂將整個身子都撲進河中,深吸一口氣將全身埋入水裡。他兩手摸索著散開辮子,又在水中脫下衣服,甩手扔到岸上。入夜的河水冰涼,激得劉得功的身體一陣哆嗦,上下牙關不住交擊。劉得功抓了幾把水草,仔細將自己渾身上下擦洗乾淨,又皺著眉頭將衣服抓過來,在水中反覆地涮洗。火石與火鐮都已沾溼無法生火,只得將衣服盡力擰乾,溼漉漉地裹在身上,布面與前胸後背緊粘在一起,凍得他兩腿不住發抖。跑了大半夜,又經過冷水沖洗,劉得功的肚子開始叫喚起來。他此時身無分文又無吃食,也不敢找人家乞討,只得撿起一根短棍拄在手中沿河緩緩而行。行走沒多遠,腹內空空越發疼痛難忍,就像有人用大手將他的五臟六腑攥在一起反覆撥弄一般,大顆大顆的虛汗湧出,在臉頰兩側匯成流,滴在地上,現在就是有頭牛犢子,劉得功也能吃得乾乾淨淨。
半晌,劉得功尋得一片瓜田,他趴在地上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