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飭,不至於大動肝火——皇上的仁厚是內外盡知的。假如不聞不問,僥倖拖得過去,豈不省便?二人這麼一合議,都覺推遲明日最是穩妥,於是返身而回。
按說推遲半日,無大關要,嘉慶不知曉,也無甚事。孰料事非人想就能,活該著何、李二人倒黴。兩人策劃已畢,才剛退至水榭廊柱之後,外門尚是沒出,偏偏嘉慶帝不耐靜養,竟獨自踱出殿來。這兩天天公不作美,陰晴多變,寒熱不是。嘉慶染了小恙,心中鬱煩不已。出得殿來,乍見桃花粉燦,園圃裡細草茸茸,不覺心清氣爽。再往遠處一望,恰好何李二人的身影人得眼簾,一晃而過。嘉慶暗想,二人到此,定是有折呈遞,何故又急急惶惶地回去了呢?看來別有因由。於是立命近身太監前去內外奏事處詢命,太監應命而下。嘉慶帝再無賞景之心,想到士官懶散,朝臣懈怠,不由憤憤起來,遂徑回殿來。不多刻,覷見何、李二人戰戰兢兢進來,早已面無人色,“噗通!”一聲跪下,誠恐誠惶地告饒起來。嘉慶見狀,已猜八九,更加怒火中燒,厲聲責道:“爾等勿庸狡辯。定是有折不報,意欲延擱,諸等大事,全因爾輩如此翫忽而敗壞。長此以往,遺害無窮。朕三令五申,多次嚴諭,難道你們都成了聾子的耳朵,真得不怕雷麼!?此風不端,難以正律,你二人以身試法,定不寬饒!”何李二人汗流浹背,連連叩首,只道:“聞聖上欠安,方欲遞折,恐聖體未康,不敢打擾,是以暫先退回,伏請皇上開恩。”二人語無倫次,唯求開思。嘉慶揩了揩雙目,沉吟片刻,方拖著風箱似的鼻音甕聲甕氣地訓曰:“爾等從今而後,有折必報,不必顧慮朕的病疾。但你們此次知法敢犯本應罪加一等。姑念坦誠,尚屬首次,姑且從輕發落,著革去你二人半年錢糧,以資前車之鑑。如後有發現,必嚴懲不貸。諭你二人將此改過,下不為例。”何、李二人聞聽“姑且”二字,心下稍安,及至講到“下不為例”,不由心上放下一塊石頭。前聞皇上時常出此二語,今日親聆,果不其然。回看自身,早已汗出如漿。二人慌忙謝不迭,呈進方折,方小心翼翼地退下。
嘉慶拆折閱視,暗想:此事也怪,自從朕接手御室以來,首次遭遇,竟是個狂傻的病役。真若這般簡單的話,各門守衛和待衛人員,實在瀆職嚴重,應嚴辦才是。雖然事出意外,終究萬幸。但明早朝必得嚴責此事,作為借鑑,以防後來不測。又想,此番駭朕不輕,念此,不由得嘆息一聲,自語道:“先列皇祖立基以來,端正清治,天下威振,四海靖平,何等輝煌。不料造及於朕,竟百般生滋,出現各種事來,真正堪憂。”遂撫紙吮筆,在案上草就一詩。詩云:
半遭驚兀兀,塵下非重重。
止有花雨多,豈曉露霜濃。
陰霾風落樹,空明時驅蠅。
不道秋多事,神龍何圖騰?
寫畢,擱筆沉吟。忽報御醫進見,嘉慶不悅,斥道:“朕偶感風寒,乃癬疥之疾,隔日即去,何用三番五次反覆診斷?速令其退回,不必來見!”因心下紊亂,遂隻身穿過後殿,徑向毓慶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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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次日朝見,兩班文武濟濟一堂,料知前次刺駕有了結局,因此來得格外齊全。嘉慶帝面容清癯,雙目炯炯,因風寒尚未痊癒,說起話來仍然嗚嗚囔囔,帶著濃重鼻音。各臣員分外留心,一派恭肅。坐定之後,嘉慶掃視全殿,方徐徐而言:“諸部眾卿有本即奏,莫要延遲時辰。”話音方落,軍機處經略大臣德楞泰出列奏稱:“據分軍合圍,教匪餘酋羅思蘭、葡文華走投無路,大部殲滅,餘部逼入南江一帶。新近合兵一處,潛入密林。現水面結冰,各關口河道俱已增兵防護,諒不至走脫。又有餘匪會集巴山,煽動裹挾百姓,近日進佔川北通江一帶,目前正於堵截之中。然糾民餘匪,臨時烏合,不足為患。江南乃教匪活動猖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