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痴望。而石牆正上下幻動,逐漸龜裂、變移,旋即又靜止下來,囚犯想湊前看個究竟,忽有叔父在後面道:“萬萬不可輕舉妄動!”陳德一驚,愕然四顧,唯見四周昏昏,並不曾發覺人影。忽鐵門響動,似有腳步停駐,陳德仍攜起鏈銬,轉過身來,“咣”的一聲,門被推開,兩個瘦骨伶什的孩子被推了進來,鐵門應聲合上。“祿兒、對兒!”陳德“啊”了一聲,想立起,卻沒動,忙呼喚祿兒、對兒,但口裡只是“啊啊”叫著,急得無奈。兩孩子見囚犯人形俱非,面目條條黑痕,愈加猙獰,先是驚懼異常,隨後見確是乃父,雙雙撲向前去,哭道:“爹爹,你怎麼啦?爹爹。”陳德任兩個孩子擁著,搖著,只是啊啊哦哦地用手比劃,祿兒對兒愈發驚恐傷心,一面放聲大哭,一面“爹呀,你怎麼啦!”問個不休。陳德此刻心中有萬千言語,只是道不出口,只是啊啊連聲,不覺悲酸下淚。兩孩子愈加伏哭不已,泣不成聲。陳德伸出手去撫摸,但手指再也不能彎曲,只是僵直地在孩子身上來回擦動。祿兒對兒摟著父親的肩膀斷斷續續地泣道:“爹……你到底怎麼……啦,你……怎麼…不…說話?我們知道你……在這兒…早就…要來,…他們不讓……,爹…我們一起……回家去吧……”兩孩子泣涕漣漣,硬噎不絕。陳德摟住兩於,不由心如刀絞,悽慘欲絕。汙濁的監牢內,只有低低的嗚咽如折翅的孤雁一直哀嚎到深夜。當月亮透進微光的時候,祿兒對兒早已擁著父親昏睡過去,偶爾從夢中露出一兩聲抽泣。而陳德倚著牆壁,緊摟年幼的兒子,一直沒有閤眼。明日午時即要正刑,這是最後一次親近兒子了。祿兒滿臉憂傷,對兒才七八歲,本該是蹦蹦跳跳的年紀,可卻在大獄裡正做著惡夢。陳德想,自己對得住所有人,唯獨對不起兒子。匆匆離開他們,連一句囑託的話都不能說出,天意不公啊!陳德把臉貼在祿兒臉上,復又貼在對兒臉上,不知什麼時候也沉迷過去。
春日苦短,眼見得碧草繁綠,花木蔥寵,雨水飄飄灑灑連延幾日,測得京城清潔無塵。“絕勝煙柳滿皇都”亦不過這番景象。嘉慶每日早起處理政務,鉅細繁雜,確也疏怠不得。然每次朝後,必去春熙院留連片刻。這日天開雲霧,花葉含水,真個鮮翠欲滴。嘉慶心爽神恰,不由得嘆息道:“怪不得聖祖棄絕塵世,寧可出家為僧,享其清淡生活。原來竟有這般清景陶情冶性,怡然自娛。比之登坐大位,殫精竭慮批閱奏,真個強勝百倍。可惜朕無此福,天下不靖,守成尚且力拙,何以安享!”遂情致翻騰,來回踱動,吟道:
“淋灌花爛漫,天地忽一寬。
葉脂疊笑靨,翠華鋪玉氈。
觀瞻色澤妍,惜悼鳳折斑。
常思長途往,不忍意闌珊。”
吟畢,覺頸聯“妍”字似不如“深”字貼當,一時忖度不下。恰在這時,內監報稱御前內待大臣誠存求見。嘉慶即令延入。誠存進來趨前叩拜,奏道:“月前陳德刺駕之案業已訊審完結,臣不敢妄議。然近日臣內侄湖南來陽縣令誠江保剿滅一股餘匪,竟傻得一封密札,啟視乃工部大臣興德保所書,內中有關陳德之事,原系受他指使,看後令人駭異。內侄不便離任,交託穩妥家人星夜趕來,委員呈遞。臣深知事關重大,稍慢不得,所以特來奏稟。”嘉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