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藤椅上,支著手肘,趴著窗簷上,長長的吐了口氣,胸中那股沉鬱才稍稍拔出一絲。
玉人依窗而坐,月光清幽,些許輕聲哀嘆,配上滿天星斗,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韻味悠長才來到這個別院數日,但竺寒萱已經記不清多少次這樣依窗打量著這個院子了,很多時候,她都分不清眼前一切是不是夢,過往的虛幻午夜夢迴時每每能夠撕裂自己的心,轉眼間,進宮快一年了,一年的時間,實在不能算長,但足以改變很多東西,譬如思想、信念、絕望、和當初的目標”有時候竺寒萱甚至懦弱的在想,現在這樣也不錯,自己又有了孩子,甚至也曾怯弱的故意遺忘自己的女兒公孫嫦曦,但再記起時,一陣深深的愧疚和恐懼油然而生,她愧疚自己竟然會這樣想,實在是個狠心的母親,又怕自己有一天會迷戀那個男人不經意間的溫柔,遺忘自己註定一生無所依的女兒。
院子裡鬱鬱蔥蔥的高大柏樹下有一座石桌”本來有三個石凳的,不知為何,竺寒萱命人搬走一個,如今只剩兩個了,像是孤夜裡一對情侶,輕柔水亮的月光像是情人溫柔的雙手撫摸在庭院前,竺寒萱還是可以清楚的看見石桌上擺著的葡萄美酒夜光杯,那是她為自己和那人準備的,因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可惜他沒來。婉兒今天黃昏時過來發牢騷,小丫頭憤憤不平的,看來她對輸給淑妃娘娘心裡還很是不甘,真是個幸福的小女孩。鬥狗,那應該蠻有趣的吧,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不知道厲不厲害,真想去看看是甚麼樣的,他的狗總是那麼厲害的,不過想必也是個下流胚子,竟然大庭廣眾就爬上那個叫雪兒的小狗背上。
西邊的廚房裡,還有兩條嫉魚呢”一條卻已是做好了的,現在還在鍋裡盹著,一條卻還是新鮮的,怕他不喜歡清盹的,到時候紅燒清蒸也還方便,夜已經深了”他今晚應該是不會來了的,不能把親手做的魚羹給他嚐嚐了,說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為男人做吃食呢。
女兒家的香閨中出奇的有著一座書架,上面除了自己繡的女紅,就是一本《天下》了”看的不多,兩天才翻上一頁,很難相信一個人能作出如此多的佳句,但是這樣固定在清晨早起和傍晚入睡前低聲誦讀一二首小詩小詞的,卻漸漸成了竺寒萱的習慣,每每唸叨“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這句時,都忍不住心酸落淚,頗有多愁善感的嫌疑了。
時間就這樣緩緩而過,無論怎樣的艱難,幸運的是,前途希望看起來變得不再渺茫了,未來也不再無望了,心裡也漸漸的滋生出一絲絲熱烈的期盼,因為孩子。竺寒萱淡淡的牽起嘴角,這樣,或者就是所謂的歸屬感吧,殺戮也好,冷箭陰謀也罷,她只想把自己當作一個外人置身事外,只想奢望簡單一些。
其實,當她走進這座皇城的那一刻起,當她從老太醫處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後,她和他的命運就早已緊緊的連在一起了。
想到這裡,竺寒萱不自禁的向著東邊的天空望去,那裡,就是未央宮的方向,他現在應該還在批改奏摺吧,一個好皇帝看著,都覺得不容易。
深吸一口氣,就待將窗子關好,突然一道鬼影閃到窗前,竺寒萱大驚失色的差點跌倒。
來人撤下面罩,彎眉鳳目的,狠厲冷肅,竟是悅來客棧的向寡婦,竺寒萱認出來人,卻並沒有起身,坐著打招呼道:“大嫂,好久不見了。”
來人猛地一躍,從不大的西窗閃身進去,矯健的像水裡被驚奇的游魚,“你不是也沒睡嗎?”一邊說著一邊從手裡拿出一個食盒,開啟蓋子,說道:“你的輾魚做得不錯呢。”
話音剛落,一聲響亮的肚子打鼓聲頓時響起,竺寒萱揉著肚子尷尬的笑笑,但心中卻很驚訝,也許是看出竺寒萱所想,向寡婦若無其事的笑道:“來之前自然是裡裡外外看個清楚,有沒有埋伏,廚房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