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傷口的疼痛沖昏了他的頭腦,他這樣想。不然他想不出有什麼東西能夠解釋,他是如何有勇氣追上多年未見、幾乎要成為陌路人的哥哥。
黎朱白已經快三年沒有見到哥哥了。
上一次見到他時,他剛剛放學回來,進門時正好看到哥哥被父親扇了一耳光。父親對他大吼著:「畜生,我們家沒你這種東西!滾出去!」
哥哥路過他身邊時腳步短暫的遲疑了一下,但是很快越過了他。
那一刻,黎朱白好像聽見他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嘆息聲。
正如此刻,黎朱軒也嘆了一口氣。他沒有如剛才一般語氣發沖。
他只是說:「和那個人一起生活,很辛苦吧。」
這是黎朱白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按時回家。他坐著哥哥的車,被帶到了一處老舊的居民區。那是一家燈光昏暗的車行,哥哥說這是他工作和居住的地方。
與其說是車行,不如把這個地方描述為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倉庫更為確切。兩扇捲簾門,一扇合著,一扇被捲了起來。裡面的空間不算狹窄,卻被幾輛形似摩托車的機動車以及各式各樣的輪胎填滿。而且車行的高度堪憂,跟在哥哥身後,總能看到他習慣性地微微躬身。
地上散落著各式各樣陌生的道具,黎朱白不小心踩中了一把跟小臂一樣長的扳手,絆了一個趔趄。
黎朱軒本能地伸出手扶住他。只不過是絆了一下而已,黎朱白本來能夠站穩,被這樣一扶,他反而慌了神,在一瞬間失去重心幾乎是跌進哥哥的身上。
他面頰發燙,手忙腳亂地道著歉。一邊卻在心裡為自己如此反常的反應困惑著。
黎朱軒把他帶到車行後邊的倉庫裡,裡面有一張床。
「睡我的床吧,不過有點髒就是了。」支撐床的鐵架子生了鏽,枕頭一角也有幾處深色的汙漬。注意到黎朱白的目光所及之處後,黎朱軒有些侷促地扯了扯被角,徒勞地想去遮。
「哥,你怎麼辦?」
「我睡沙發。」他指指另一面的一處破了表皮的深褐色沙發,幾團灰白的棉絮扎眼地冒出頭。
黎朱白意識到自己的到來給他添了麻煩。頭腦一瞬間理智起來。
「我如果不回去,爸會不會生氣啊。」
剛才平靜下來的黎朱軒臉色變了。
「你要回去嗎。」
「我……我得回去。」黎朱白沒有預料到黎朱軒的反應這麼大。哥哥生氣的時候身上的溫和蕩然無存,在他看來很恐怖。
黎朱軒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聲音有些喑啞:「給我看看。」
「看什麼?」
「他對你做的那些事。」
如同被浸入冰水一般,黎朱白的背後驟地發寒。
「什麼事?」他聲音顫抖地佯裝不知。
「那個人對你做的,」黎朱軒聲音嚴厲起來,「朱白,不要藏,給我看。」
黎朱白死死咬住嘴唇。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崩潰,但是他知道不能這樣袒露自己。會被討厭,會被嫌棄,太過矯情。
和哥哥數年未見,有太多的不確定性,而且一見面就被看到了如此丟人的景象,他完全無法猜測到哥哥對自己的看法。他對自己抱有怎樣的感情?自己對他來說是什麼?一個疏遠的弟弟?一個無能的小孩?還是,一個噁心的同性戀?
他的心此刻才開始劇烈地狂跳起來,渾身都被這種不安裹挾了。
哥哥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緊張,鬆開了他的手腕,向後退了一步。
二人頗具距離感的陌生感中又雜糅著血緣紐帶裡不可抵抗的聯結,這種感覺難以解釋,卻使人無法逃避。
他解開紐扣脫掉上衣,他告訴自己,不要把這個人當做自己的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