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睡,抱著孩子去醫院,第二天下午才回來。”
姜徹捏捏他手心,笑著說:“你媽把你忘了,沒人做飯,餓著了?”
程銳斂眸,說:“餓不死。就是想起來小時候。”他停了一會,才低聲道,“有年冬天,我晚上發燒,躺在被窩裡直髮抖。我爸出去打牌,我媽見我一直不退燒,想抱我去醫院,又沒車,想著等他回來,一起過去。”
那是遇到姜徹之前的陳年舊事,其實記憶並不清晰,但程湘婷每每提起,都要抹一把眼淚,程銳聽得多了,也覺得事情確實如此,竟歷歷在目。邵為均去世後,母子倆對有關他的事閉口不談,程銳也就忘了,這時卻忽然想了起來。
“我媽給他打電話,他說打完牌了,在喝酒,要她找鄰居一起去。我媽愛哭,看著挺瘦,其實脾氣特別倔,不求人的。她生我爸氣,就一個人帶著我出門,弄完回去,都快一點了。”
姜徹不說話,握著他手。
程銳笑笑,繼續說:“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了,聽見他倆吵架,吵完了開始打,砸東西。他罵我不聽話,肯定是玩涼水了才會發燒,又說我媽騙他,就是不想他去玩才說我發燒的,還想拽我起來,我媽就開始哭,又喊又鬧的。哥,發燒的時候會特別冷,一直打哆嗦,我還覺得是害怕。後來他一出去喝酒,我聽見樓道里有腳步聲,就條件反射,嚇得直髮抖。”
姜徹揉揉他頭髮,說:“你那時候小。”
“後來我媽就搬出來了。我們搬出來好幾次,他都找了過去,不停認錯,把我們接回家。這次我媽說絕對不回去,他說不過,就算了。在外頭一住就是好幾年,就再沒回去過。”
姜徹知道,這次母子倆住到了城北,租的房子,陽臺上還擺了盆迎春。
“以前我沒覺得可憐。他是我爸,有沒有都一樣。”程銳抬手遮住眼睛,“但是看到婉婉生病,她爸媽那樣,就忽然想起來。”
“還生他氣?”
“說不上來。”程銳慢慢組織著語言,遲疑道,“他都走那麼久了,我挺少想他。可是看到徐叔叔,就又想起來了。他不喝酒的時候,其實對我挺好。以前覺得他走就走吧,走了乾淨,但看著婉婉,就……”
邵為均是避而不談的禁區。
程銳主動提起,過往的點滴都轟然而止,不得不重新思考關於“父親”、“家庭”、“婚姻”種種他畏懼又嚮往的東西,頓時撥動了最敏感的神經。他抓緊姜徹的手,心想,已經都過去了,已經長大了,而且還有人陪著,所以沒關係。
“我想,婉婉真幸福,爸媽都活著,關係也好,都很愛她。”他拼命揉著眼睛,抿抿嘴,“其實我也喜歡她。但是……我都沒有了,別人生下來就有的,我……”
如果邵為均還活著的話。
即使不能夠破鏡重圓,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總有轉圜的餘地。程銳不知道他能否學會原諒和接納,卻無比清楚,此時此刻,真的在想念那個人。
曾經無比憎恨,覺得死了也沒關係的人。
那是他的父親。
程銳死死抓著姜徹的手,縮在他身邊,哽咽道:“我沒拉好他,為什麼沒拉好他。說不定我就是故意的。”
姜徹忙抱住他,輕輕拍他的背,安撫道:“不怪你,都過去那麼久了,沒事,真沒事。”
程銳終於哭了出來。
“那是我爸爸啊,我本來有爸爸的,他活著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有好好看過他,一直恨他。他當初,為什麼不能,不能像婉婉他爸那樣呢……他明明,明明也像徐叔叔那樣愛我媽啊,他一直沒結婚,要是還活著的話……”
血緣確實是很神奇的東西。
程銳想要原諒邵為均了。但是邵為均已經去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