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樨忍不住道:「總督……」
龐戩一擺手:「人間行走與凡人成親本就有違門規。我身為天機閣總督,當年思慮不周,對這種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沒法收場,我難辭其咎,給人跪下磕幾個頭都不多。以後不許任何人再往鏡花村裡安家帶人。」
周樨應了一聲,再次忍不住回頭,村口那「鏡花村」三個字在他們身後緩緩入了迷障,看不見了,他耳畔似乎只剩下哭聲。周樨眼前一花,像是閃過了一朵蓮花小印。他以為自己太累了,揉了揉眼,沒往心裡去,跟上了龐戩。
與此同時,鍍月峰上正在和林熾白話的聞斐突然一頓。
聞斐生著一雙過於活份的眼,說不好算桃花眼還是狐狸眼,平時總是沒個正形,此時臉色無端一沉,卻叫人跟著他緊張起來。
林熾:「怎麼了?」
聞斐將說了一半話的摺扇收了回去。摺扇一合一開,上面的亂飛的字跡變成了一副人間圖景——照的正是渡鶴湖心的鏡花村。
夜深人靜,鶴影幢幢,濕地中的蓮花隨水波蕩漾,沒有絲毫異狀的樣子。
林熾見他沒有避諱的意思,便探頭看了一眼:「這是……」
聞斐心不在焉地寫道:天機閣安頓家眷的地方,村口是我當年封的……奇怪,剛才好像有什麼東西進去了,我有點不舒服。
林熾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天機閣為什麼會有「家眷」,便見聞斐將順著他留下的「鏡花村」石碑探了神識過去,村口那石碑亮起螢光,將整個小村籠進柔和的水霧裡。
聞斐的神識在村裡逡巡了一圈,沒看出什麼異狀,倒聽了滿耳的哀怨和哭聲。他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不忍再看,嘆了口氣,匆匆收回了目光。
就在他將目光撤回去後,村裡一個小河溝裡,盛開的蓮花上蓮臺突然滾落。
一個孩子不小心把球滾到了河溝裡,蹦蹦跳跳地下來撿,正看見那朵沒有花芯的蓮花轉過頭來,花芯處伸出一顆很小的人頭。
孩子驚異地注視著那人頭,花芯裡的人笑了,對他豎起一根手指:「噓——」
男孩無垢的瞳孔中映出兩朵蓮花小印,「啪」一下,他剛撿起的球重新滾進了泥塘裡。
「阿爹……」
「阿爹在磨刀 ……」
那孩子用怪腔怪調的宛語哼了一句,從河溝裡爬出去,跑進了晚睡的孩子堆裡。
片刻後,傳染病似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跟著他念叨起來。
「阿爹在磨刀,阿孃把水燒,白胖的娃娃不穿襖,躺在板上笑。我的骨也嫩,肉也好,撒上半兩紅椒椒,嘻嘻……嘻嘻……」
星辰海底,漫天星砂突然動盪起來。
蒙著眼的奚平一皺眉,側耳道:「怎麼了?」
司命矇眼的布條脫落下來,見散落的星砂開始往一處聚集,形成了一個旋風,「呼」地朝兩人捲了過來,司命和奚平一左一右地讓開,那旋風削斷了奚平一縷頭髮。
金平城裡,周樨若無其事地與龐戩打了招呼,回青龍塔當值,一轉身,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第164章 鏡中花(七)
原本蜷在牆上打盹的因果獸一下奓了毛,龐戩:「等等。」
周樨一扭頭,扭曲的五官落回原位:「嗯?」
因果獸飛快地從牆壁躥到地板,警惕地圍在他腳邊嗅來嗅去。
周樨莫名其妙,拎起袍角讓聖獸聞:「怎麼了,總督,我身上沾了什麼味嗎?」
龐戩用神識從他身上掃了一遍,一道驅邪避瘟的符咒隔空打在了周樨身上,但……什麼都沒發生。
因果獸也沒聞出什麼所以然來,迷惑地晃了一下大腦袋,追起了自己的尾巴。
「